朱允炆挽着马恩慧,穿过花厅,进入东宫后院,身后跟着碧玉和幻云这两个小丫头儿,随身服侍着。
后院诺大的人造池塘上,布着蜿蜒曲折的花廊,迂回穿梭其中,宛如一座小迷宫。花廊四周则是布满了荷花与睡莲,几只青蛙正端坐在睡莲上,悠闲地晒着日光浴。
群蛙一见花廊有人穿过,纷纷转过身来,专注凝望廊上之人。肃穆的眼神,伴着蛙鸣鼓乐,似乎是在对皇太孙列队欢迎。
然而眼神却也透着肃杀之气,宛如是在告诫皇太孙:宫闱深深深难行,朝堂步步步惊心。
俩儿人步入后院寝宫,堂上端坐着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妇人。他俩径行叩拜大礼,跪下齐声,"儿臣(儿媳)向母妃请安。"
这位雍容的中年妇人,她身着华丽的织锦绣袍,一身的艳红,光彩夺目。头顶着高贵的凤冠,虽峨嵋耸立,却也十足笨重,也不怕会扭到她娇贵嫩弱的玉脖子。
凤冠里穿插着几根金簪,系住了盘在头顶上,颇有造型的发堆。满是青丝的发堆里头儿,却夹杂着几根灰白银发。
她的耳垂还吊挂着两串金坠子,随着凤冠摇晃摆动,漫身闪金光。肩披霞帔,脚踩金莲,步步生莲华。
(凤冠霞帔未必就只能是古代的新娘子才能穿,命妇贵人皆可着,以彰显其高贵之地位!)
太子妃眼光慈爱,笑容和蔼。但是她的眉宇之间,却难以掩盖她在后宫中,残酷的斗争,求生存的坚毅与...工于心的算计。她的眼神透着凛冽的锐利,稍闪即逝。
她缓缓起身,踏着金莲步步莲华,走向前来,扶起了马恩慧,"我贤慧的乖媳妇儿,你们俩儿就不用多礼了,都快点儿起来吧。"
朱允炆两人跪拜完不是很亲的母妃,叩谢后起身而立。朱允炆又非真正的朱允炆,还能多亲?一切仅止于行礼如仪。
"儿臣今儿个起晚了,此时才来向母妃请安,望母妃莫怪。"
"哈哈...你们俩儿大婚也累坏了,新婚之夜,自然有得忙。快点儿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金孙,那可比什么都还要重要。"
太子妃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含混,再清楚也不过了。
顿时羞得马恩慧,低头颔首,敛下眼帘,红晕罩满脸颊。娇美的小脸蛋儿,白里透红。她羞怯地低着头,目光流转,往旁边向朱允炆扫去。
朱允炆往旁瞅了马恩慧一眼,俩儿人四目相接,只在一瞬,各自又把目光移了开去。朱允炆心花怒放,却也不知所措,这种事儿...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母妃,这事儿哪儿能点着灯说开。妳瞧妳...把我的爱妃说得,羞怯地都抬不起头来了。"
"呵呵..."太子妃笑得乐开怀,随即话锋一转,正色严道:"燕王朱棣近日入京,你别老是跟他不对盘儿。他是你的叔父,又是个功在朝廷的大英雄。你对他该是又敬又爱的,别与他太过疏远为好。日后你登基为皇,他会是你的左膀右臂,你皇位的稳固,离不开他的帮助。"
朱允炆听了愣住,母妃怎么会帮这个大枭雄说话?
燕王朱棣未来可是会逼宫造反的啊!
司法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子妃难道不曾有所耳闻吗?
历史上朱允炆的仁弱,更显出朱棣的霸气逼人。朱允炆不是跟他不对盘,是怕极了他!
如今「变身」后的朱允炆,正是要来扭转乾坤的,俩人的皇位之争,必有一死!
"怎么了?母妃方才说的话,你可是记住了?"太子妃见朱允炆杵在那儿,若有所思,再度提点他,一副叔侄俩儿的和事佬一般。
机敏的马恩慧,稍早即有所察觉到,太子妃眼神中透着凛冽的锐利,与深不可测的心思。
她在东宫里打滚了大半生,终于爬上了太子妃之位,理应阅人无数,精明干练的,不至于如此昏聩吧?
要朱允炆与他的天敌燕王朱棣握手言好,无异于是放下武器投降,把她的儿子推落无底的深渊。
聪慧的太孙妃,马恩慧,寻思了许久,迟迟想不出箇中道理来...
"儿臣记住了。"朱允炆虚应故事,囫囵应付。随之便偕妻退下,准备前往干清宫,向皇上请安。礼俗恼人啊!
"你这母妃...她跟燕王朱棣的关系可不一般啊,否则何以要你们和睦相处?这两个历史上的死对头,谁退谁就会死,这是要把她的儿子推入火坑?我就不相信她看不懂这个局势。"
一路上跟朱允炆,一起坐在轿子里,马恩慧把她方才的观察道了一遍,得出了这个结论。
"嗯,这点儿我也想不明白...反正她说她的,咱做咱们的,一起挣脱历史的宿命!我绝对不会容许妳,飞上了枝头,却变成浴火凤凰,葬生火窟的。"
历史上建文帝和他的皇后,这对苦命鸳鸯的结局,一个人间蒸发消逝,一个被火焚身而亡。
这段历史,深深地烙印在他们俩儿的心中,就像个紧箍咒般,时时刺在心头,点醒自己。死生同命,能否改变?天晓得!
马恩慧想到被火焚身的苦痛,惊悚至极,竟至一脸惨白,毫无血色。本已白玉无瑕的她,顿时宛如洁白无邪,娇俏可爱的娃娃,精雕玉琢似的。
她顿了会儿,敛住心神,稳住心智,悠悠转向朱允炆。瞅着他俊美挺拔的身影,竟至为了她,难得出现了坚毅的眼神。
虽然他坚毅的眼神中,还透着些许的童稚天真,俊俏帅气却也不失可爱。
她...忍不住发笑,然而笑意并不嫣然。生死攸关的头等大事儿,谁还能笑得出来?
她露出了苍白的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