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空灰蒙蒙一片,雾蒙蒙的细雨打在人的身上凉意尽显。
松柏堂内此时的气氛,也格外的沉重冷凝。
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钱诚志此刻已没了昨日的狼狈。
身穿灰蓝色的长袍,正垂眼坐在他爹的下手处。
对面的二郎手中正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灰色布袋子,面无表情的垂眼看着,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
“我舅舅他身体可还好?”在那样的地方,若是身体不好,不知还能撑多久。
钱诚志面有难色地看了看对面的少年,犹豫着开口。
“应当是不差的吧,我最后一回与他相见时,他看起来面色无异,举止间也无甚异常,想来身体应当也无甚大碍。
那会儿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关大哥将这袋子塞给我,只说让我若有机会逃脱时,托我将这物带给他家人。
只是不曾想关大哥家里人竟都遭遇了不测,你是关大哥的至亲之人,这东西便交给你了。
这些年我和关大哥虽然同被困在一个地方,却没见过几回。
就是如此,关大哥也托人对我多有照拂。
虽然不知他何时能回来,但我相信关大哥总有一天能回来的。
在他没回来的时日里,你们若有难处尽管开口,我定当在所不辞。”
钱诚志掷地有声,诚心诚意的承诺道。
二郎朝着他点头致谢,“那我先谢谢钱三叔了。”别的事先不论,但关于舅舅之事,以后或许真有请他帮忙的那一天。
只是到时不知对方是否还会如今天这般爽快的答应。
钱诚志憨厚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你无需这般客气,咱们本就是一个村的,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更何况你还是关大哥的外甥,关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能多帮帮他的亲人了。”
一旁的里长,见儿子这模样心中不由暗叹,却也没有出声阻止他许诺。
儿子早已长大成人了,且还在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心里自有分寸。
二郎勉强的笑了笑。“那这也是因钱三叔您知恩图报,是重信重义之人。
要是三叔您不说,我们也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这份恩德我沈家铭记在心。”
就凭他告知失踪了这么多年的舅舅竟然还活着,只这一点对沈家来说便是大恩了。
这一番恳切的道谢听的钱诚志面色黯然双拳紧握,一想到关大哥对他的恩情,心中便羞愧难当。
他能逃脱实属侥幸,若不是无可奈何,他怎么也不会留关大哥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愧不敢当啊,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受人大恩,才略报了一二,实在是惭愧呀!”
两人又寒暄客套了几句,里长父子俩才转身离开了沈家大宅。
父子俩出去时,钱诚志放慢了脚步,细细的打量着清幽雅致的偌大宅院,激荡的心情才平复了些。
“爹!我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凭沈家兄妹能有这么大座宅子,想来应该也用不上我帮什么忙吧。”
里长悠悠叹了口气,有些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还没傻的不透气啊!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
这沈家呀!他活了这把年纪,看了这几年都没能看透。
只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沈家几兄妹心善,对相邻也多有帮扶。
不然怎会从不归山里带出那么多高产的粮食,让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百姓都蒙受了天大的恩惠。
也因此能吃得饱,穿得暖,手里还有了余粮和余银。
现今的日子,放在三年前,他们想都不敢想。
可做了这么大的好事,沈家兄妹却从没邀过功,也不曾扬过名。
除了盖了座又大又敞亮的宅子以外,这些年生活得颇为低调。
钱诚志颇为不解地问道。“爹这沈家兄妹到底有何不凡之处啊!”
不然怎会他爹和村里人都对沈家的态度格外不同呢。
里长背着手缓步前行,闻言头也没回的说道。
“三年前,村里人皆因沈家兄妹才得以活命。
这三年里,附近的十里八村也是因着沈家兄妹才得以衣食无忧。
连府城县城和镇里的繁楼都对沈家兄妹另眼相待。
但这些消息知道的人甚少,你说,沈家兄妹到底有何不凡?”
以沈家兄妹不喜张扬的作风来看,他所知的这些,可能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钱诚志更加困惑了。“爹,三年前的沈家兄妹还都是半大孩子啊!”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里长轻叹了口气,有些恍惚的陷入了追忆。“半大孩子,便能自由出入不归山,且毫发无损。
半大孩子,便能让繁楼奉若上宾,恭敬有加。
而这些也只是九牛一毛,我们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钱诚志面色变了又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爹。“不归山,这怎么可能?”
不是说不归山内无人能生还吗?难道是有人找出了进山的办法?
里长在他震惊的目光下坚定地点了点头。“爹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而且还不止一回。”
所以啊,傻小子,在这样的人家面前,你还觉得自己那有两下子的身手有多了不起吗?
钱诚志因这话陷入了沉思,脚下的步伐都停了下来,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眸骤然发亮。
随后面色狂喜的抓住了他爹的胳膊。“爹,你说沈兄妹本事那般不凡,有没有可能将关大哥救回来啊?”
里长神色不明,喜怒难辨的看着这个失踪了几年,却只长个子没长脑子的傻儿子,不由愁上心头。
他对着儿子招了招手示意儿子低下头来,摆出了想要耳语几句的意思。
钱诚志见状立时将头低了下来,非常想从他爹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
“啪啪~”略带闷响的两巴掌直接拍在了钱诚志的后脑勺上,打的他呆愣了好一会儿。
才委屈不已的看着他爹。“难道我说错了吗?您打我干什么?”
他爹的手劲真是不减当年呀!打人还是生疼生疼的。
里长面色格外严肃认真,双眸定定的看着他,语气沉重又严厉的说道。
“这只是为了让你清醒点,遇事不要瞎指点。
沈家兄妹要怎么做是他们的事,你切勿多言,记住了吗?”
钱诚志恹恹的揉了揉后脑勺,面上满是失望。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