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回到了祭坛,衣裳却未更换。
被切割到不及脚踝的华服在云雾中轻轻地摇曳着,时不时磕到靴子上硕大的东海明珠。
此刻再登祭坛,形势逆转,好像落难公主要上断头台一般。
“开心点,”玉妄笑眯眯地说道,“你不是想让本尊亲自瞧你祭祀吗,本尊这不是来了。”
“……”
桃花慢悠悠爬到祭坛顶部,双目所及是云崖山深阔的云海和两根十分高大的石雕立柱,立柱上的图案是在神宫中随处可见的图腾,深具神宫特色。
这里连香烛供品都没有,祭个鸟的祀,怕是要拿她来祭天吧。桃花忍不住皱眉想道,脑袋上繁复的发型和欣长的步摇被强风吹得略微有些凌乱。
正想着桃花探头向下望去,冲着玉妄喊道,“连根蜡都不给你祖宗点吗?”
玉妄乐的轻笑一声,挥手落下,“开始吧。”
祭坛周围散步的十几名神侍纷纷念诀起阵,一道巨大的法阵围绕着祭坛升起,配合着十几名神侍的阵力,显得尤为庄严威赫。
法阵一起,桃花突觉所有的毛发都悚然一直,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有股莫名的恐惧从头到脚地将她整个蒙起,连带着神魂都紧绷绷想要脱壳而出。
“混蛋玩意儿!”桃花咬牙切齿地痛骂一声,心想这厮果然是要拿她祭天,这神宫里的人也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混账啊!
怪不得咸溪不留于此处,连玉溪那个变态也待不下去。
桃花转念一想,更觉得憋屈了。
从来都是她占人家的便宜,几时轮到别人白占她的好处,何况还是这等要她送出命来的大事!
桃花忍住这股混体酸苦颤栗的痛觉,紧紧地攥住拳头,朝着祭坛之下狠狠骂道,“混你娘的蛋!老娘迟早捅穿你的鸟蛋!”
玉妄扭头对老妪无奈道,“可惜你没这玩意儿。”
老妪微微偏过头,没搭理他。
“玉妄!你个损阴德的王八羔子!有本事等着瞧!”桃花愤怒的声音再次透过层层云雾传至众人耳朵眼儿里,声音洪亮的令人不可忽视。
老妪收起下颌,一脸正色地缓缓对神主道,“看来说得不是神无。”
“一个个不要脸的王八犊子,等老娘出去了一个个宰了你们!”
老妪终于有所动容,她皱皱眉头道,“阵法难道出了什么差错,怎么还有这样的力气。”
玉妄轻笑一声,“本尊早便说了,此事没那么简单。”
“改极阵,即便是这样的阵法,对缺心来说还是太过温吞了。”老妪面色凝重地吩咐了下去。
骂人的爽意令桃花稍微松快了些,可她混身依旧如被酸汤腐蚀,只觉自己成了一盅炖菜,随时会被神宫蒸熟了炖烂了祭了天下。
桃花有些不甘地仰头望天,不知为何人与人的命数非要生来不同,倘若生来便是一样的,那她的娘亲也不会轻易地被她克死,她也不必撞见一个又一个绝境,需得苦苦救下那么多人,又杀了那么多人……
她站在愈发摧残的阵法当中,任凭衣裳之下的血肉一块块迸裂开来,将外间华贵洁白的长衫瞬间染作赤衣。
活着好累。
桃花盯着茫然无际的天空,眼睛也一点点失去了焦距,她的眼珠带着一阵阵被人生剜下的剧痛,原来点染着桃粉的眼角也流下两道刺目的血泪。
“天道不公,咱也累了,不如就这样死了,省的日后还得费劲巴拉的飞升……”桃花忍不住一遍遍地在脑海中想道。
“咔嚓!”
一道玉碎的声音忽然在胸前响起,桃花随手摸了进去,掌心一握,手心的东西瞬间化作一堆细细的粉末。
桃花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应该表现出怎样的情感,是惊骇,是愤怒,还是伤心……
娘亲的指骨碎了,化成了最不易保存的沫子,这世间她和黑崎唯一的一点联系也要消散在这世上了。
桃花紧紧攥着这丁点的遗留在手中的粉末,咬碎了银牙大喝一声,“你做梦!”
“你做梦!”
“你做梦!”
想用咱来祭天,你们神宫做的什么狗屁的春秋大梦!
她偏不叫神宫如愿,偏要恶心这些道貌岸然的神屎神尿。
“……”老妪面色凝重,显是想不到桃花竟然如此……扛造耐打。
这样熬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够抽出神魂炼祭。
她扭头看向玉妄,后者笑嘻嘻地扭头看向她,脸上带着莫名的骄傲神采。
就好像在说,“瞧,多能干”一般。
老妪不再寄希望于玉妄,她一步一步走向祭坛的方向,脚步看似迟缓却又在眨眼的功夫走到了祭坛之下。
她要亲自祭天。
阵中的桃花已将黑崎的一点骨灰凝练作一颗圆滚滚的骨珠,她将骨珠收入八仙过海图中,又细细地为流年擦掉上面几乎不存在的尘埃。
“流年,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桃花暗暗地同流年交流,“一件关乎你我存亡的事。”
“此事关乎能否捅穿玉妄的蛋,能否毁掉神宫的根基,一定要仔细听好,最好不要有半分差错,否则有些人会以为咱不重视他们……”
桃花冒着大汗同流年交待完全后,兀自放流年离去了。
流年本是有阵法造化的法器,不受祭天阵法的限制,更别提被困之人是桃花这样难缠又耐打的人。
它轻易地混出了法阵,以白色的一面器身朝向神宫众人,很快便混入天色彻底不见。
玉妄若有所思地看向流年遁去的方向,没有言语。
而此时的桃花,虽然还是瘦伶伶地站在那处,其气势却已然发生了变化。
仿佛一个茕茕孑立又顶天立地的雕塑般,她静默地收敛好自己的气息,脚下一点点炮制出断断续续的阵纹。
虽说祭天阵内限制了其他法阵,但只要有一点阵纹的存在,便可以起到莫大的用处。
而在桃花手上,一道青紫色的立体阵法渐渐成型,俨然是正在往极端化发展的祭天法阵。
这般逆天而为,欲要捏造天道旨意的东西,定然威势浩大,但弊端也同样的巨大。
……
距离神宫最近的,是在南海游历的药老和李白二人。
“这是给我的?”看着嗡嗡作响却做出人性化亲昵动作的流年,小白将黏在流年器身上的兔钗摘了下来,
这颗粘兔钗的火黏子一看便是桃烈的手笔,想来法器也是桃花他们的。
小白见兔钗十分欣喜,左看右看都是十分的合意,这样简单流畅又极其可爱的兔钗也只有桃花能够打出来了!
小白将桃花歪扭的字体和别扭的审美完全抛到一旁,说着同事实严重不符的夸奖的话。
她将兔钗插在头上,兴奋地注入一丝灵力,想看看法器的功用。
一道云雾散开,小白曼妙的身影自云雾中缓缓踱步而来。
“……”药老捂住鼻血,顺手将兔钗摘了下来,“神魂攻击的主意不错,只是还是像以前一般缺德。”
流年已经在不耐烦地捅着药老的手臂,连皮都给他划破了。
“还有事?”药老问向流年,心想这个本命法宝自带器灵,倒真是…少见又有灵气的很,他都有些羡慕了。
器灵面前很快出现几行字,令药老、小白脸色一变。
……
元尊端详了流年好一会儿,好歹让这一面黑一面白的扁皮儿法器都有些害羞了,“本尊会去。”
元尊撂下话扔开了流年,“本命法宝不错。”
钱串串看着流年眼睛发红,天下的宝贝怎么都到了桃花手上,他信誓旦旦道,“桃花妹子有难,我自然会去,火系灵兽也找了好几只,保管叫桃烈大人满意,配配种的事儿,想来也花不了什么功夫不是,我这几只灵兽有一只是我自小养大的……”
流年飞走了。
它不明白这个钱串串为什么这么废物,说一堆没用又不应景的话。
红毛听山淡淡地弹了一下流年的器身,“女人受到了危险,她的男人自然要出马的。”
修大人看着一动不敢动弹的流年半晌没有吭声。
“真是个爱惹事的家伙。”他说道。
流年不知道这是去还是不去,它也不大敢问便去找下一个人了。
……
无相海恶地。
玉峦看着遥远的南方,神色淡然。
老家伙待不住了吗,真是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