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我平复下来,就听闻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巨响,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连带着颤了好几下。
原本规规矩矩跪在我身前的太乙飞快灵活地起身立在我身前,拂尘一挥,我周遭便出现了发着橙色光芒的屏障,呈一个球形将我包围在其内。
我本来以为给我做了保护圈后,太乙便要去会会是何方妖孽,可太乙就像一座小山一样泰然地立在我面前。
我充满安全感的同时,分出心神来开始同情躺在地上无依无靠的妲己。
就在我还琢磨着是太乙待着这里是不是在提防那妖孽会调虎离山,便忽见房顶上,一道金色项圈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我这里砸来。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在我将要狼人悍跳的庄严时刻,在真·预言家太乙沉重着一张满是婴儿肥的脸对我沉着以待的重要时刻;
在我们两个大抵都满是心思但都憋着劲儿等对方开口的沉默时刻;
在这么一个冲突矛盾在激化和化解之间来回激荡的关键时刻;
我家温室的屋顶被人撞碎了。
对。
撞碎了。
也许同时被迫害的还有石矶和太乙设在我殿上方的法力结界。
尘埃散尽之后,我抬头微眯着眼看向凌空之中的小人儿,他逆光站着,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当然我不用看我都知道是谁能干出这么不符合绝对常理的事情。
以金色项圈为武器的,这个世界怕是唯有一人
——李三太子,李哪吒。
这个夏天还真是多事。
三太子现在还是未进化的状态,肉手肉脚,面如傅粉……
还奶声奶气。
“师傅!”
我此时心中有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擅闯殷商皇宫,好好正门不走非要砸坏我长乐宫温室的屋顶……
这哪里是版本之子,简直就是版本之爹。
我心思百转,只见三太子慢慢下落,没落到地便被太乙的身体挡住。
我从太乙身后微微探头,见他至玉阶下倒身下拜,口中叫道:“师傅救命!”
只是还没等我好好近距离端详些许这位童年的小英雄,就又被太乙挡了个严实。
“你不在陈塘关,到此有何话说?”
“启老师:蒙恩降生陈塘,今已七载。昨日偶到九湾河洗澡,不意……”
“不意敖光子敖丙将恶语伤人,弟子一时怒发,将他伤了性命。”我笑盈盈地接过小孩子的话茬儿,站起身,从从容容地穿过太乙设下的屏障,绕过太乙站在玉阶之上,看着皱起眉头一脸茫然失措的小孩子,继续道:
“今敖光欲奏天庭,父母惊慌,弟子心甚不安,无门可救,只得上山,恳求老师,赦弟子无知之罪,望祈垂救。”
语罢了,我顿了顿,笑笑道:“小公子可是要同真人说这些?”
哪吒艰难地点点头,目光偏移向我旁边太乙时,茫然中还带着一点儿倔强,一点儿委屈,和大部分的无辜。
我也看向太乙。
长肉也长心眼儿的真人定定地看着我,似是一阵恍惚,也仿佛心有不甘,待他避开我的注视去看自家徒弟时,脸上却是一副“屁大点儿事”的如释重负:
“虽然哪吒无知,误伤敖丙,这是天数。今敖光虽是龙中之王,只是布雨兴云,然上天垂象,岂得推为不知!以此一小事干渎天庭,真是不谙事体!”
这段话原本是太乙的心里活动,不知是不是我在场的原因,他如今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说得字正腔圆,说得满不在乎,说得习以为常。
“不谙事体?”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忍不住笑出来声。
身旁的太乙侧过庞大的身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同样不以为然,匆匆与他对视一眼,便要去逗弄下面跳脚的小孩。
“你笑甚麽!”小孩心性不定,按捺不住,跳起来,手执乾坤圈,臂绕浑天绫,两者发着光,衬得小少年神气极了。
他呲牙咧嘴地冲着我叫道:“莫不是在取笑我?你虽贵为皇族,我却乃干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弟子灵珠子是也。奉玉虚宫法牒,脱化陈塘关李门为子。因成汤合灭,周室当兴,姜子唔唔……”
话没说几句,他便仿佛像是被人强行塞住了嘴,支支吾吾的好生含糊,小孩子不明所以,在地上打着滚地一只手用力地扒着嘴,一只手就要里面伸。
这时太乙已经咚咚跑到了玉阶下,按着小孩子的头要把他往酒葫芦里面装,满脸尴尬。
我倒是不当回事,又上了床半躺着地看着这师徒情深。
西游记我十二岁后就没看过,不知道那个能融化了孙大圣的酒葫芦是不是太乙现在这个。
要真是这个……
这么想着,我顿时就觉得气顺了很多。
事实却是:
哪吒不配合,太乙也舍不得下狠手,俩师徒就在哪里拉拉扯扯,哼哼哧哧半天没个结果。
我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闷。
这个地方是本来是适合冬日来晒太阳的,现在夏天再来,若没有寒冰的寒气衬着,的确会有些不舒服。
只是眼下我屋顶被人砸了个全实,在阳光的直射下,鼎里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却驱散不了一点儿暑气。
就在我眼一闭一睁,心中牢骚的功夫,太乙成功把不稳定因子掐灭在他包罗万象的酒葫芦里,开始为他的徒弟擦屁股。
“娘娘,这个祸头子冲撞了您,莽撞如斯,实在该死,只是他身负重任,又年纪尚小,还望娘娘念初犯高抬贵手,贫道日后必定严加管教。”太乙满脸写着严肃真诚,又抬眼看着破碎的屋顶:“他造成的损失贫道一定加倍偿还,这……”
“温室。”我接嘴道。
其实应该叫阳光房。
但考虑到商朝可能不会存在玻璃,而且我着实不知道负责此事的有司是从哪寻得或如何练就这样透明的材质,便一直温室温室的叫着。
好在这里一直植物茂盛,我又只是为了睡午觉才上来几次,名称与功能也不算冲突。
但我看着碎了一地类似玻璃之物,心中难免有些复杂,再去瞅太乙的时候,他完全是满脸的麻木。
我心说这些你不是都能算到嘛?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十二金仙的候选人还是注意形象的,太乙的麻木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的表情又灵动起来,肥厚的腮帮子兀然收紧,气沉丹田,同我道:“娘娘,能否宽限些时间?”
我:“?”
“这些……”太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构建温室所需材料,均为世间稀有贵重之物,炼制也需极长时间,根本无法用法术复原……”
我愣了愣,突然笑了。
我忍不住去想,若是我不存在,太乙在鄙夷敖光,诛杀石矶的时候,会不会意识到把截教和龙族当作鱼肉的自己,在其他时间线上有一天需要为从来唾手可得的凡尘之物丢些颜面?
那时,他背后的阐教一手遮天。
“这孽徒实在混沌愚顽!”太乙恨恨道,他看着我,眼神似有畏缩之意。
“怎么会呢?”我面色温和,轻轻驳了他一句
——他明明是愚不可及,而且还不堪教化。
太乙:“?!”
听到如此的太乙猛地抬起头看我,眼神中的情绪几经变化,鼻翼扇动着,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一片归为平静,低下头埋于双臂之间,淡淡道:“娘娘说的是,贫道绝不会让此等顽劣之徒再污了娘娘的眼。”
我笑笑,叫他从哪里回哪去,我这里可容不下这两尊大佛。
以上这些话,在普通人说来可能是很难听的。
但由我来说。
就是难听又诛心了。
逼得太乙跪下来行大拜之礼,死死按着腰间的酒葫芦,结结实实地磕了七八个头。
太乙是个通透明白人,何况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难听。
日后我去乾元山同他的金光洞做邻居,他一定会千方百计使在那里修行的哪吒碰不到我,别说那段时间了,以太乙的谨慎,为了他爱徒的前程似锦,我同这位混世魔王怕是永世不得相见了。
解决了如此心腹大患,觉得自己棒棒哒,我挥挥手,让太乙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但可能太乙自觉丢里子也不能丢面子,作为受害者的我都跳过赔偿这个话题了,但他依然紧跟着把话题绕了回来。
话题绕来绕去,还有政务在身的我终于不耐烦了,道:“第一你赔不起,第二你徒弟闯的祸,你上赶着做什么?你要当真良心有愧,让你徒弟自己来赔。”
太乙讪讪一笑,老老实实住了嘴,随后告了退,乘云而退。
留在原地的我踢了踢在装死的妲己。
“行了,”我懒懒道,“听了这么久墙角,该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