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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凡从包厢里面走了出来,KTV里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老唐已经彻底的又喝大了,还没有来得及走到垃圾桶的面前就吐了出来,那个味道也是够酸爽的,公主少爷们急慌慌的找来了保洁阿姨,好一顿收拾。但是这个包间肯定待不住人了,又重新安排房间。顾总为了调节气氛,直接把到新包厢就把灯全部关掉,拉着一群同学在包厢里面帮次哒次的跳了起来。一凡觉得脑袋有点大,乘着黑灯瞎火的就从顾总的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这次同学聚会,一凡原本不是很想来,公司的事情太多,还有想着假期里面好好的陪陪孩子,不要说辅导孩子的作业了,每次到家的时候,芳芳都已经睡着了,老婆也说过好几次了,再不陪她,孩子都要忘记爸爸长什么样子了。

不过这次是顾总直接电话过来的,老唐也电话说的很清楚,如果一凡不回来,老唐就要直接开车过去到苏城去把一凡劫持了,这些年的聚会一凡都能推就推。正好老妈也抱怨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去看看了。一凡好歹还是和老婆解释,总算是请了假来参加同学聚会。

一凡周五早早的到了公司,把工作的事情和阿茹简单交代好了,已经到了下午两三点了,再不走估计高速上又要开始堵了。去车间转了一圈,一切安好。就急急忙忙的往苏北赶去,今天路上还好,四个小时就到了,老唐早早的把酒店的位置发送过来了,一凡就是高中三年在市区待过,后面就出去大学工作,很少到县城。而且城市这些年不断的发展,头脑中那个城市已经和今天的地图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到了酒店,一凡没有下车,又是一顿电话,微信才把开车这个时间的信息回复好了。到了酒店门口被服务员领着到了房间,推开门一看,里面已经做好两桌人了,一凡参加的同学聚会比较少,但是二十个人的场面想想也算是聚的比较齐的。

一进门,顾总就过来拉着一凡说道:“这些年的同学聚会就是你来的最少,你给同学们介绍介绍这些年你都在忙什么了?”一凡有些尴尬:“顾总你那我开玩笑了,我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的,还需要介绍吗?”

顾总往餐厅中间,推了一凡一把,说道:“我清楚又不代表其他人清楚,让你说,你就说。”一凡看这个架势,赶忙先把香烟拿出来,两桌人都递了烟,和各位打了个招呼,说道:“其实我也比较简单,大学毕业之后就在苏城工作,后面自己开了一个小公司,做非标设备,这些年都是托顾总还有各位老板的福,也算是够一个温饱。”

顾总还是不依不饶说道:“重点还没有说了,几套房,几个夫人,几个孩子?”一凡打趣道顾总你是来查户口的吧,就在苏城新区买过一套房子,有且只有一个老婆,还有一个女儿上幼儿园。顾总后面又是打打闹闹想问一下荤的素的,一凡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此时电话响起来,一看原来是老婆电话过来,问一凡是不是已经到了,一凡和老婆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

此时有人递了一根烟过来,原来是小魏,小魏是一凡高中最好哥们,之前是一个初中不同班级,当然了同一个学校出来的还有老唐,初中都听说过彼此的名号。后面又和小魏高中同桌了两年。两个人已经到了只要一个眼神的铁哥们地步了。

一凡接过香烟,小魏帮他点起来,小魏说道你快进来吧,就等你开席了,我帮你留了一个位置,就在我旁边。小魏在省城机关里面工作,小魏知道一凡酒量不好,酒席中帮一凡挡了不少,不然的话一凡走路都成问题了。

同学聚会和请客户不同,没有那么强目的性,也不用马屁一个接着一个,不过都是在表演。高中同学就是两三年时间,也是各有各的圈子。从上学到毕业很多年,一凡其实和顾总玩的不是很熟悉,和老唐还有小魏还有另外几个兄弟们更加好一些。但是因为做了几次顾总的单子,渐渐才熟络起来。

刚开始吃饭的时候,同学之间还谨慎一些,都在试探性的问着对方,在哪里工作,几套房子,孩子读书如何等等。可是酒越喝越多,席间也有一两个已经离婚的女生,倒是放得开了,就是那么回事,抽烟喝酒各种荤段子,把吃饭的气氛弄的很浓烈。还在回顾之前谁和谁好过,谁追过谁等等。一凡也是频频的起来到各处敬酒,现在的样子和之前脑子中的人名字对号,如果站在大街上就是撞一个对脸,估计也不会认出来的。顾总又拉了一个今天来参加酒席的同学的群,在群里各种红包飞来飞去。

一凡看看这个一桌的酒水,还是挺不错的,梦九就开了6瓶,还有各种红酒和啤酒,菜也可以,特别是螃蟹,虽然老家的螃蟹没有阳澄湖的那么有名气,不过阳澄湖的已经烂大街了,能买到的很多也是过去洗澡的,还不如本地的螃蟹的吃的香甜。一凡喜欢吃螃蟹,而且吃螃蟹从来不用作料,觉得破坏了螃蟹本事的鲜美,打开蟹壳看到里面红黄的蟹膏,尝了一口还是不太结实,这个点吃螃蟹还是有点早了。吃到里面的蟹肉更是觉得松的很,虽然螃蟹的个头不小,但是吃起来还是欠点火候。喝酒已经灌得差不多,而且香烟一根一根的吃到嘴里味道也去了大半。一凡知道今天的场合和小魏谈点兄弟之间私密的话,估计悬了。小魏也喝的不轻,仗着在大学读书时候练出来的酒量还支撑着。

吃的差不多了,很多人起身想走,顾总说了,在市区里面没有房的同学,顾总已经帮他们全部开好房间了,晚上过去住就好了。在市区的同学就更不能走了,外地的同学都是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的,还是要尽地主之谊的。于是全部同学一个不差,闹哄哄的往KTV反向出发。去的路上,一凡小魏顾总老唐四个人坐顾总的出去,顾总叫了一个代驾。顾总说了,晚上女同学都在,就不安排了,一凡笑道:“就是女同学不在,您也不用安排。”

一凡虽然已经很长时间了没有在县城了,但是最起码的横平竖直几条主干道的方向感还是有的,总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就和顾总问到:“这个地方怎么这么熟悉了?”顾总笑道:“一凡,你这个老板真的是做大了啊,这边就是我们之前高中的拆了之后建的。”一凡再仔细看看,感慨道:“完全看不出来,真的什么都变了。”顾总说道:“是啊,之前的高中去开发区买了地皮,圈了一大块地,现在学校规模是我们读书那会的两倍。现在的校长就是我们高三的班主任,高校长的故事,唐总比我更清楚。”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老唐的肩膀,老唐笑道:“今天喝大了,不聊这个,下次你们回来我再讲。”

在包间门口,其他的同学陆陆续续也都来了,顾总订的是一个豪华包间,里面30个人都能坐的开,老唐在高中那伙就喜欢张学友的歌曲,包间直接变成被了张学友演唱会现场,一首接着一首。一凡也和老唐合了一首。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面抽烟去了。

一凡心里一直在想,二十年前的那个小一凡,是不是能够猜到多年后的自己会在这个场合里面。如果时间可以重合的话,二十年前一个穷小子,十一点钟已经忙完了在宿舍里面,就剩下一个小裤衩,蜷缩在被窝里面,脑中到底想着什么了?是不是快要来的月假,还是隔壁班上的班花,还有口袋里剩下的几块钱是不是能支撑后面的几天时间。

不知道穷小子,和此刻已经被人家一口一个一凡总,叫着的老板,这个中年油腻男两个人重合在一起会是怎么样?或者还要重叠上二十年后退休之后带孙子的一凡。想想一凡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正好有人过来敬酒,好吧,这杯酒也敬过去的自己,也敬未来的自己。

一凡突然想起来,回来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和老妈说一声,电话回去的时候,老妈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问一凡晚上要不要回来,一凡说同学已经定好房间了,明天一早就回去。

刚刚挂了电话,抬眼一看有人就站在一凡面前冲着他在笑。一凡从刚刚进饭店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她是谁,还是和高中时代差不多的装束,穿着一条牛仔裤,格子衬衫,外头穿着一件简单的卫衣。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短发,圆脸很素净没有用太多的化妆品,就是简单的勾描了一下,大眼睛在笑眯眯的看着一凡。“柳澜,你怎么也出来了?”柳澜笑道:“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你刚刚从苏城回来?”一凡回道:“是的,你现在哪里啊?我刚听同学说你现在上海,是吧?”两个人就一言一句的攀谈了起来。

柳澜高三才从其他班级转到一凡的班级,座位就是在一凡的前面。一凡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拔尖,是老师眼中的好苗子。柳澜却是在班级里面最普通的那个,平时也不说话,课间了也不太和一凡他们前前后后的男生说话。一凡总觉得柳澜学习也是特别用工,特别吃苦的,但是成绩总是在班级的中不溜,后面一凡才知道柳澜高中那段时间更多的事情,接触多了,一凡越来越觉得柳澜的智商和情商都在一凡之上,或许就是高三那段时间命运和柳澜开了一个小玩笑吧。

高中毕业之后,柳澜就从一凡的世界里面消失了,大二放寒假的时候,一凡和小魏在县城,小魏接了个电话,说下午一起到柳澜家去玩。一凡心里犯嘀咕了,原来小魏这个小子点子大的很,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和柳澜之前保持联系了。柳澜家房子买的早,装修看上有时代的痕迹感了。家里家具电器都是上个世纪流行的样子,估计柳澜家父母想着两个孩子都是闺女,也都出去读书嫁人的。也没有必要追赶着时髦,重新再把家里装修重新弄弄。

聊起来才知道了,原来柳澜又复读了一年。我们上大一的时候,柳澜一个人在另外一个城市里面,身边的同学一个都没有联系,全部切断了。后面自己努力总算也考上了内陆省份的一个本科。上了大学之后,柳澜才渐渐的拾起身边朋友的联系方式,小魏是少女之友当然也拐弯抹角的联系到了。

对于那天在柳澜家吃的什么,见到什么人,都印象不深刻了。但有一瞬间的镜头斧凿石刻一样,至今记忆犹新。那天下午的阳光特别的好,柳澜站在窗台那边,透着玻璃窗子晒着太阳,一凡搬着椅子坐在外围,小魏出去倒茶去了。柳澜穿着一件红色长羽绒服,四周被阳光包裹着,有一层金色的光晕。特别是逆光下的,柳澜的眼神中透出来的灵气,一凡那个时候有点慌神,总觉得是不是这个家,就是柳澜和一凡两个人的。当小魏端着水杯走进来的时候,一凡有点想抽自己,人家小魏和柳澜正在恋爱,他赶紧把自己抽离出来。后面有了柳澜寝室的电话,大学那时候,都不富裕,有手机的人也不多。只能通过寝室电话,熄灯之后才能聊一会,也就是简单的同学之间的问个好。大学之后也是各种听说柳澜去了哪里,不过忙起来,就渐渐完全的失去了她的消息。

岁月并没有在柳澜的脸上留下什么印记,柳澜的身材还是和高中时差不多。刚刚进酒店时候,一凡也就是简单的问了一声好。现在KTV外头又见到,聊起来,一凡才知道柳澜的父亲最近身体不舒服,她回来照顾一段时间。她毕业之后就到了上海工作,柳澜是个清清淡淡的姑娘,到单位没有多少时间,单位的一把手就把侄儿介绍给了柳澜。毕业没有一两年就结婚了,现在孩子都已经上四、五年级了。

刚刚说了一半,顾总还有老唐出来了,拽住了一凡就往KTV里面走,一凡无奈的回头看了看柳澜,柳澜笑笑你快进去吧,一凡回去之后又是一顿烟酒,搂腰抱腿的一阵称兄道弟。偷闲在同学群里,找到柳澜,发送了加好友的邀请。

差不多夜里十二点了,都已经闹得差不多了,不少同学已经偷偷的溜了。就剩下几个和顾总关系铁的,还在坚持着。顾总今天喝得很开心,晚上必须要去撸串,来来回回折腾到夜里两点多才结束。睡觉之前看了一眼微信,柳澜已经通过好友验证了。

一凡回到酒店,什么洗漱都没有弄,直接倒头就睡。差不多八点多了老妈电话过来,问要不要回来?急急慌慌洗把脸,又去昨天的酒店门口找到自己的车,往家赶去。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钟了,门口已经围坐了一帮人,舅舅、姐姐、姐夫、姑父他们都已经过来了。知道一凡今天要回来,老妈把亲戚都叫了过来。有说有笑的欢聚一堂很是开心。早上姐姐从镇上买的菜,到厨房和老妈、姐姐聊了一会,见到厨房的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好菜了,红烧狮子头,大杂烩,黄鳝都是一凡喜欢吃的菜,直接拿手拈了一块丢嘴里,姐姐看了就过来笑道:“幸好芳芳不在,不然又要笑你是个大馋猫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舅舅把一凡叫了出来说道,说有个事情想和一凡商量一下,也把老妈从厨房请了出来,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现在家里的房子已经老的不像话了,每年都是修修补补的,年初的时候,舅舅又叫了一帮人帮助弄一下,维修的瓦匠们都不敢上去揭瓦了。不管是大修小补都比较困难了,有些墙都已经走形了。这个房子是一凡出生之气就建好了,说起来比一凡的年纪还要大。

一凡不是一个忤逆的孩子,一直不给老妈修房子了,其实就是想着倒逼着请老妈搬到苏城去和他们一起住。老妈年级也大了,一凡不想把她一个人扔在苏北,本来就是几口人,江南江北的相互没有任何的照应。之前老妈在芳芳刚刚出生那会,为了照顾老婆坐月子,也和一凡他们一起住的,但是婆媳之间再怎么和谐相处,同一个屋檐之下也会磕磕盼盼的。老婆出了月子,老妈就开始说要回老家,老是嘀咕年轻的时候带孩子带够了,听到孩子的哭哭啼啼的脑袋就有点疼。将就着过了差不多半年,一凡夹在中间也难做人,也就同意让老妈回苏北住一段时间。老婆也是为了这个事情,和老妈之间有点疙疙瘩瘩的,最需要老人帮助带孩子的时间,老妈就这样走了。后来还是请丈母娘出山帮助带了一段时间,才勉勉强强支撑到孩子上学。

一凡听舅舅说房子的时期,头有点大,没有表态。舅舅接着说道:“你也知道你的想法,不过你老娘的脾气你也知道的,她过去了,你在老婆和老娘中间两边不讨好,也不舒服。还不如让她也自在一点,你自己也耳根清净。这边有你姐还有我们这些亲戚都在身边,老人有点头疼脑热的你也不要太担心。再说了你在这边建的房子,老太太百年之后,新房子还不是你自己的,你老了也可以回家养老。”

一凡抬头看了看坐在一排的老妈,老妈这些年虽然染了头发,但是还是明显感觉老了,两只手不停在搓揉着,头埋得很深,好像平时学习不认真,考试运气也不太好的小学生。还是期盼着老师报成绩的时候,能够给一个看得过去,可以对付家长的分数出来。

一凡听到舅舅把这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也只能答应下来,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这样吧,你们框一个大概的价格出来,选一个好日子,你们动工之前提前两个月告诉我,我打钱过来。”

舅舅笑道:“新房子规划的事情,你都不要烦神了。新房子我们也不要建的太铺张了,和隔壁邻居他们家差不读就可以了,下午到时候你妈带着你到处走走,看看他们家的房子就可以了,弄小一点,你妈一个人在家,经常走动的也就是厨房,卫生间还有卧室。房间大了,空间大了,她也打扫不过来。”

说完舅舅把他们已经商量好的新房子的方案,和一凡也说了一遍。老妈等不及下午了,刚刚说完就带着一凡到邻居家看了一下,哪里是厨房,哪里是主卧室,次卧室,其实也不大,但是老妈一个人生活起来要比现在安心好多。

一凡也没有多话,回到家里走到门前的银杏树下,拍了拍他,心里默默的和他说一声:“小兄弟,下次回来的时候,哥哥可能就见不到了。”

一凡小的时候银杏还是很值钱的,十岁的时候父亲去隔壁县市开会之后带回来的,把树苗交给了一凡让他以后要好生照看这棵树。一凡也很上心,在学校里面都憋着尿,等放学回来给银杏树施肥来着,一凡还美其名曰:肥水不流外人田。说起来也很奇怪,树顶上最高的一个枝头,一凡刚刚上高中,父亲生病了,最高的树梢就可以渐渐枯黄了。父亲走了没有多久,再看最高的枝头就已经彻底枯死了。家里一凡看到从来没有把这个事情和其他说,他知道这里面的寓意。可能其他人也知道,也是悄悄的保守着同样的秘密吧!

其实父亲刚走之后那几年家里日子过的真苦,一凡永远都能记得也是和现在差不多时节,金秋十月、秋高气爽。那个时候家里的地还多,奶奶爷爷也都在世。一凡高中放假在家,正好家里的稻谷都已经收好了,正晾在路上晒。吃过午饭微微的起一点小风,但是下午三四点已经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了。当一声炸雷将屋中午睡的人惊醒的时候,家里已经乱做一团了。奶奶和爷爷的年纪也大了,再加上父亲刚刚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说不尽的苦,奶奶不止一次叩问老天,为什么不是她,而是将她的儿子带走。奶奶腿脚不好,爷爷本来就有白内障,后面渐渐的更加看不清东西了。老两口帮助把晾晒稻谷往口袋里面装,我负责将稻谷推到爷爷奶奶脚下聚拢起来,老妈将装好口袋的稻谷装上独轮车一车车的往家里搬。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空中已经有零星的雨点开始砸下来。

秋风将黄土卷起来,夹杂着各种树叶往人的脸上怕打,老妈不断在催促着,咒骂着,奶奶也是不断的抱怨着爷爷的动作迟缓,但是呼啸而过的狂风很快将所有人的声音都吹散。一家四口人,其中两位还是身体有碍的老人,被渐渐的黑暗包裹。为了脚下辛辛苦苦半年收成下来的两百斤的稻谷,不断的挣扎,奶奶的头发被狂风撕扯着、披散着,爷爷艰难的在脚下去摸索着去找寻一个空的口袋。一凡为了图快,在堆放麻袋的时候,弄的前重后轻,老妈一路推过去,一个不留神脚下不稳,刚刚装好的一车又翻掉了。老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多日来心中的苦闷此时顷刻间都溃堤一般,肆意宣泄哭喊出来。一凡赶紧将老妈搀扶起来,又把口袋装上了车,然后自己推着车往家里走。剩下稻谷没有办法了,用塑料布蒙起来,但是最下面的一部分还是被弄湿了。老妈和奶奶两个人在堂屋中,看着屋外如同瓢泼一样的大雨,不停的擦拭着眼泪,爷爷在黑暗中静静的坐着,沉默不语。一凡依着门框看着在****中不断飘摇的银杏树,心里只能泛来两个字---悲凉。

今天一凡又在相同的时节站在门口,看着秋日阳光下,好像被上镀了一层金色釉面的银杏树叶,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年的轮回。银杏树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地上落满了一地的银杏果,一阵阵酸酸的味道在阳光下蒸腾起来。一凡从树枝上轻轻的采了一个叶片下来,放在随身的小笔记本里面。或者这个就是最后一面了,再回来的时候,可能已经再也见不到这个陪着自己,一起的成长的伙伴了。

饭菜已经上桌了,姐姐叫了一下在树下怀古的一凡快进去吃饭,大家都等着了。舅舅没有想到建房子的事情,一凡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了。特别的高兴,说什么都要让一凡和自己弄两杯,但是如果中午喝酒,恐怕又要明天才能回去了。一凡心里想到苏城家里老婆孩子还在等着自己了,这么一弄一半的假期已经过去了。可是在苏北老家,舅舅的面子很大,苏北那边的规矩就是只要舅舅不坐下来,没有人敢坐下来。即使有叔叔伯伯在场,也要请舅舅坐在酒席中最尊重的位置上。一凡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再加上家里亲戚不断的劝,一凡也招架不住,于是也开始主动的敬了起来,毕竟自己不在苏北,家里的事情还指望远亲近邻的帮衬着。老妈的年纪已经在这边了,身边不能没有人照看着。吃饭的时候,一凡又从后备箱拿出来一条软中华,桌上吃饭的人一人散了一包。

吃过饭喝杯茶,一凡问起来建筑队是不是已经请好了。舅舅说道还没有了,最近包工头生意好的很,有的档期都已经排到明年年底了。一凡想想还是打了电话给老唐,老唐有的是路子,也在这个行业里面,四里八乡的小建筑队他都熟悉。老唐问一凡什么时候准备开始,一凡看了一眼舅舅,舅舅说估计要到春节之后吧。老唐说好的,反正农村房子的框架结构什,一说老唐就清楚了。没有多少时间,老唐回电话了,没有问题,不过人家也是顺便弄的,时间上比专门来弄的可能长一点点,不过质量上放心,材料也放心,老唐也会帮助过来看看的。

听到一凡把建筑队的事情也处理好了,舅舅和老妈相视一笑,看来建房子的事情基本上已经落实了。中午吃饭一凡喝的差不多了,刚想着去眯一下,顾总那边电话又来了,一凡说道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实在是不能开车到县城了,你们自己玩吧。顾总赶紧说你在家不要走,刚刚挂了电话,没有睡超过半小时,老唐已经到门口了。拍拍一凡,起来吧,兄弟!

一凡见到老唐过来了,看到外头舅舅他们还没有走,还在商量新房子的事情,赶紧把老唐拉住,和舅舅说道:“这个就是我刚刚电话的那个朋友,后面建筑队的事情就找他帮忙的。我们也一起来合计合计吧,怎么弄吧!”

老唐问道:“你们是准备半包,还是全包。”一凡手指着家里的房子说:“你还不知道我家里情况,肯定是全包了,我平时也不在家,这个大概要多少钱?”老唐又出来,房前屋后的转了好几圈,说道:“连门窗,连同门前的水泥地坪等等的零头碎脑的,全部弄下来二十万差不离,具体可能有物价变化,但是这个数字没多少来去,我刚电话和你说的那个,肯定帮你弄的漂漂亮亮的。”舅舅看着一凡,觉得好像老唐说的数字有点高了。一凡又问了细节的部分,老唐天天在这个行业里面摸爬滚打的,所有的砂石砖头电缆瓷砖都已经烂熟于心了。说完了舅舅也没有什么话说了,和一凡挤一挤眼睛,大概就是按老唐说的来吧。

路上老唐边开车边说道:“一凡你知道吗?你们这个村子可能最近要拆迁了。我也是这两天去镇上办事的时候才听说的。你建房子肯定是好事情,那老房子,我每次都你家门口路过都捏把汗,也有些年头了,肯定是危房了。不过现在据说你们村子已经冻结了,镇上已经不签准建证了。”一凡有点急了,老妈这边刚兴高采烈的,不能兜头一盆冷水啊,赶紧问:“有没有什么路子?”老唐转头看了一眼一凡笑道:“你啊,也算是问对人了,明天我正好要到镇里找书记,你跟我一起过去吧,把实际情况和领导反映反映,应该会协调的。”一凡还是有点不实在:“行啊,不知道放假期间,领导在不在?”老唐说道:“我已经约好了,明天你和我去就可以了,书记明天值班。”

不多时到了顾总的公司,今天休假,公司里面没有人在,车间空空荡荡的。前几年顾总在城郊圈的一块地皮,当时价格便宜。建好了之后,一半的厂房还闲置着,之前问过顾总怎么不租出去。顾总笑笑,喜欢清静,搬进来一个新的公司进来,人多手杂吵来吵去的不喜欢。这两年才渐渐明白,顾总的野心不小,一直没有租出去,就是他自己憋着后面公司的会做大做强,到时候请人家走不方便。

在车间转了一圈,有几台非标设备还是一凡帮助做的,一凡问顾总:“这几台设备现在怎么样了?”顾总说道:“设备用还是可以的,就是现在这个型号的订单少了,基本上没有用。”一凡提醒顾总说道:“如有新的型号,可以把设备简单的修改一下,就可以用了。”顾总也有点无奈,笑道:“我也想改啊,但是零零碎碎的也有些客户,给一个三五百的小单子,都是挺熟悉的朋友了,不去做也不合适。还是留在这边吧。”老唐赶紧把话接过去了,说道:“过两年顾总公司上市了,肯定要一个公司历史的展厅,这个肯定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这个是顾总公司的大功臣啊!”

参观了车间,顾总又假客气道,车间里面太乱了,让一凡提提意见。一凡这两天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哪里敢提什么意见了,说道:“顾总,我觉得吧,明年我们这个时候应该在上海或者深圳去敲钟了。”大家都是哈哈大笑起来,顾总也赶紧谦虚着:借你吉言。顾总倚在沙发上,现在也发福的不行了,本来高中的时候就很胖也很壮,现在胃口更好了,酒量也不错。每天不喝点,睡觉都觉得费劲,脸上的肉都已经不知道往哪里扩展了,笑起来两只眼睛眯缝着,听到一凡带着水平的吹水,又是上市,又是融资的,顾总往老板沙发上一桌,倚在后面,身上的肉伴随着笑声,都开始有节奏的抖动起来。老唐也在旁边不停的助攻,千破万破马屁不破。

晚上是老唐来围一局,作为长期在老家县城发展的主力选手、活跃分子。必须要敬一下地主之谊,带了两瓶五粮液过来。小魏也来了,今天晚上的饭局是小范围的就是七八个同学,正好一个小包间。顾总频频举杯,说的感人至深,这些兄弟都是过命的好兄弟,有资源,有想法要一起集思广益,大家一起发财。举杯共饮,又是一顿天南海北。席间有个兄弟喝的特别多,总感觉这哥们是和自己较劲,小魏小声和一凡嘀咕了几句。

这个哥们老婆最近给他带了一个翡翠色的帽子,他是公务员,老婆在银行系统工作,他老婆和领导到省城出差开会。回来之后,这哥们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老婆总说累,洗过澡也不让哥们碰,哥们夜里解锁老婆手机才发现了一些端倪,后面又到他们银行去打听,才发现他老婆和领导的事情,在行里面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看门的大爷都知道。哥们当时就不答应了,直接到银行领导办公室就炸开来。结果上头就问他一句话,还想不想干了?如果不想在局里面继续发展了,接着闹。如果想,就安稳点。不过上头,也给这个哥们一个说法的。那个银行的小领导,后面直接被贬到县里最穷的一个镇上去做柜台去了,估计这个小领导也是没有背景,还骚,作死。没几天小领导就离职到上海去了。现在哥们是有苦说不出,刚刚上头给他提拔了一个小科长,提拔之前,上级就说了一句话:家和万事兴,他也知道话里头的分量。离婚吧,又怕影响仕途,不离婚吧,这个事情落到谁头上都是膈应的很,这段时间明显人消沉了很多。一凡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外头看是光鲜亮丽,年轻有为,其实是一地鸡毛。

席间上来一只十斤重的大甲鱼,据说是野生的。是老唐带过来的,让老板加上五花肉红烧烂炖,端上来的时候已经黏筷子,吃了一块唇边,满嘴是油。其实按道理来说,苏北的野生的甲鱼是很难长到这么大的,估计也是从哪里来的外来品种。味道还是可以的,这么多大料放下去了,就是一块烂木头估计也能吃出腊肉的味道了,又是酒足饭饱。

顾总还提议晚上继续KTV,哥几个都说弄不动了,老唐忍不住了,说围一局吧。找了老唐在这边的熟悉的一个棋牌室,去的路上一凡还和老唐提醒了一下,明天镇上的事情,别忘记了。老唐说道:“明天9点,刚吃饭的时候,我和书记打了个电话,已经约好了,放心!”一凡还是不太放心,不能空着手去吧。老唐摆摆手:“我在这边,不要你烦神了。”

有几个家里管的严的哥们回去了,一凡和小魏也跟过来了,两个人都没有玩过,看得懂,但是从来不下场的那种。打牌的时候香烟就没有数了,一下子屋子里面就是腾云驾雾,神仙驾到一般。

小魏提议:“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吸二手烟也不是个事,要不要叫柳澜出来一起喝杯茶”一凡赶忙说好。小魏发了信息过去,柳澜回复了还要等半小时,老爷子还没有睡觉了,再等一下。两个人和这帮赌鬼说了一声就溜出来,到了喝茶的地方,先点了一壶白茶,又点了一壶水果茶,还有果盘、瓜子之类的。两个人还在闲聊了,柳澜就到了,进来一个劲道歉来晚了。三个人就开始攀谈起来,柳澜从大学毕业到现在的故事,才渐渐的在一凡的脑袋里面填充起来。或许是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柳澜和一凡的直接对话并不多,一个晚上好像都是小魏和柳澜的主场,一凡就是一个陪客,但是一凡却听的很入神,虽然柳澜把这些年的故事,都简简单单的一笔带过。或许这样的气定神闲的女生,内心里面存着更多痛苦和不易,但是在人前,却永远轻松和笑颜。差不多到十点了,柳澜说要走了,明天老爷子起来的早,一起来就要吃早饭,年纪越大脾气越大,气走了好几个阿姨,柳澜也是有点吃不消了,这段时间放假孩子丢给公公婆婆那边,等假期过去了,老爷子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她也要回上海了。柳澜邀请一凡和小魏明天过去她家吃午饭,弄几个家常菜给他们尝尝,天天在外头大鱼大肉的,也不是个事。一凡想想明天去镇里的事情,是不是顺利,也不敢确定,小魏也说明天估计够呛。柳澜也知道他们都忙,说那下次你们到上海的时候一定要联系她。

一凡和小魏说:“一起走吧,酒店好像离你家也挺近的,我们送送你吧。”柳澜莞尔一笑说道:“我家早就搬家了。”

柳澜的妈妈去世之后,老爷子就把原来的房子卖掉了,然后换了一个单门独院,不要爬楼梯,简单一些!三个人相视一笑,就把柳澜送到茶社门口。柳澜走之后,一凡和小魏也道别了,一凡打车下乡回家去了,到家发了消息给柳澜,你到家了吧?柳澜回复道:“我早到家了,差不多要睡觉了,你到了没有?”一凡说道:“还有两分钟就到家门口了,早点休息。”两人互道了晚安!

第二天早上起来在家草草的吃了早饭,就到了镇政府的办公室,不一会老唐的车也到了,和助理联系好了之后,助理把我们带到了书记办公室。书记也姓李,小伙子非常的年轻,寸头身材也在一米八以上,腰杆子挺得笔直,因为今天是值班,穿的比较随性。休闲裤运动鞋,看上去更加年轻活力。一凡和老唐一上来就是一顿招呼,年轻有为,老唐说李书记是现在县里最年轻的乡镇一把手书记,以后前途无量,又绕来绕去的说了不少拜年的话。

一凡知道老唐要和书记有事情,说出去抽根烟,就回避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李书记问一凡的公司的情况和谁做配套的。一凡说道和苏城的鼎亨比较熟悉,李书记一听鼎亨眼前一亮,这个可是苏城里面数一数二的上市公司,在苏北也有几个分公司,产业做的非常大。李书记说道,有机会一定要引荐引荐,帮助引资,现在家乡迫切需要这样的大企业过来投资兴业,造福乡里。一凡一口答应下来,到苏城之后就过去看看,最近鼎亨有没有新的投资的计划。李书记又拿出来几份乡镇的宣传页,请一凡帮助遇到苏城的老板们帮助推荐。一凡接过来,大概的翻了几页说道没有问题。这个时候老唐说道:“还有个事情需要李书记帮助一下的,就是现在一凡的老母亲还在村里一个人住,家里房子已经破的不行了,肯定是危房,不能住人了,准备重新盖一下。”李书记听到这里,看的出来也有点为难,说道:“唐总你也知道,最近镇里面卡的非常紧,多少人想重新建房子都被压住了。一凡家的情况,我听你说也觉得比较棘手,我也不好直接说太多,你要不然请一凡村里的张支书还有镇上管基建的小胡到那边去看下,如果评估下来的确是危房,已经不能住人了,镇上主管部门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老唐心领神会,基本上这个事情已经妥了。三个人又回到招商的事情,又说了几句,老唐使了一个眼色,一凡就起身告辞,言之凿凿:“推荐的事情到苏城之后一定马上办理。”

老唐出来之后就和一凡说,镇里的小胡这边他很熟悉,肯定没有问题。村里的张支书那边,让一凡自己想办法。不过除了这两个人之外,最好弄点花样出来,这两天请家里人,去把房子的瓦卸掉几块,墙也弄坏几块砖头。看上去比危房还要危险一些。一凡笑道这个戏是不是演的有点过了。老唐说道,反正你家的房子等准建证一下来,马上也要拆了,快去安排吧。中午一凡提议一起吃个饭,老唐说工地上还有事情,先走了。一凡一把拉住老唐,从后备箱拿出来一条软中,一凡话说的很明确,不收以后就不敢找他帮忙了,老唐只好收下来。

一凡回家把舅舅请过来,把上午沟通结果和他说了,午餐的时候,一凡死活不肯喝酒了,不然又要耽搁一天下来。又准备拿三千块钱给舅舅,让他去把张支书那边打点一下。舅舅拦下来,说张支书之前就是他手下的,这个面子张支书肯定会卖的。之前舅舅退休之前在村里是个会计,村里头头面面的也都认识,虽然现在已经退下来了,但是真要开口的话,还是有三分薄面的。一凡还是拿了一千给舅舅,说这个不是其他的,就是每次回家都是空手回来,这个钱是给舅舅自己去买点烟酒,舅舅推辞了半天,总算收下了。

吃过饭一凡马上出发回苏城了。回到苏城已是下午四点多了,看到老婆抱着芳芳还在睡觉,一凡就蹑手蹑脚的拿了换洗的衣服先去洗了个澡,然后轻轻的掀起被子的一角,也钻到被窝里面了,芳芳睡觉很实在,一凡抱起了亲一个口,小姑娘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又接着睡了。一凡晃了晃老婆,估计这两天一凡没有好好的陪她们有点生气,老婆扭过身子背对着一凡,没有好脸色。一凡自觉无趣就自己睡了,没有想到再次睁眼的时候,是被芳芳推起来的。她们娘俩什么时候起来的,一凡都完全不知道。

穿上睡衣,从卧室出来,看到穿着围裙在厨房里面忙忙碌碌的老婆,还有一脸稚气可爱的芳芳,来不及用筷子直接动手抓肉丝。餐厅射灯下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一凡心里一热,这就是家,这就是幸福,一切都是最原来和简单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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