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大查房的时候科主任听说了周末的事,一路上得空就在开着我们两个人的玩笑,并且带头起哄让我们请吃饭,其实我总觉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尤其这些年性子越发的淡,可是周牧云却是个喜欢张扬的人,跟大家约定找个合适的时间一定会请客吃饭。
可能是我们路上的声音有点大,走进言昱病房的时候,言昱和他妈妈都在看着我和周牧云,我有些尴尬的移开了眼睛。
“言昱,手术伤口看着恢复的差不多了,听你妈妈说想让你在我们医院继续做康复治疗,我看这两天你就可以转去康复科了。”
“谢谢您,主任!不过我打算出院回广州,还麻烦周医生方便的时候把出院证明帮我开一下。”
“出院?可是你妈妈不是说...”
“主任,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可以做决定。”
见言昱去意已决,主任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周牧云处理,其实听着言昱的话,我总觉得他赌气的成分更多于理智的判断,可是我无权干涉什么。
上午工作很多,还有之前排期的手术,等我真正忙完已是中午了,周牧云还在手术室忙着没有上来,所以我打算自己去吃点东西,顺便给他带份午饭回来,可是当我换完衣服准备下楼时,却看到言昱的妈妈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有些欲言又止。
“阿姨,您是来找周医生么?他手术还没有结束。”
“不是,洛医生,我是来找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阿姨,方便陪我一起出去吃点东西么?我刚下手术这会饿坏了,一会还得回来上班。”
“好。”
时间有限,我选择了医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我猜她大概是知道些什么,也一定是因为言昱的事才让这位妈妈不得不来找我,工作这些年,我已然见过很多这样的母亲,所以我找了一个环境相对安静的餐厅,吃点东西,也合适谈话。
“洛医生,我知道我这么来找你很冒昧。”
“阿姨,您别这么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孩子,希望你不介意阿姨这么叫你,其实我见过你,或者说见过你的照片,所以那天一见到你我觉得你很眼熟。”
“照片?”
“因为那是一张染了言昱鲜血的照片,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
“...”
“能听阿姨说一段往事么?”
“您说。”
“其实当年他突然决定读研,我和他爸爸很支持,后来他又说要出国,我们也没有多想,觉得孩子上进,那就放他去飞,不论我们有多少能给他多少,他自己拥有的才是他的财富。可是我却没想到,那却成了一切不幸的开始。接到他出事的电话那天,我和他爸爸买了最快的一班飞机飞去巴黎,他爸爸也找了熟人先去医院,可是辗转到了医院已经是他出事两天后了,医生说他伤的很重,两条腿被挤在撞变形的车里呈粉碎性骨折,肋骨断了也插进了肺里,最严重的是有严重的颅脑外伤,那几天我不记得签了多少次病危通知书,直到一周后,医生才宣布,他活了下来,可是却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再醒来。”
我有些震惊的听着言昱妈妈说着这段往事,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在他病危的那几天里,有一个女孩一直陪着他,我一度以为那是他的女朋友,可是那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病情稳定后,留下一句对不起就离开了。我们在警察和他的同学那里了解到,那天言昱好像是说要去给什么人买礼物,他停车解开安全带还没来得及下车,就被一个酒驾的司机撞了,那个人的车整个撞在了驾驶位上,他整个人被挤在变形的车里。”
“他病情稳定后我们准备带他回国内治疗,在我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在那孩子的钱包里看到了一张照片,出事的时候钱包就放在他身上,所以那张照片浸满了鲜血,不过还是能看得出照片里的人,是他和一个脸上满是奇怪的妆,并且贴了好多像是游戏道具那类东西的女孩子的合影,看起来应该是什么聚会上拍的,那张照片背后他写了一句话,‘终是庄周梦了蝶,你是恩赐也是劫’。我都不知道我的儿子从哪里看到这么一句话,因为我的印象里他从不是个会说情话的孩子,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那才是他放在心里的人。”
“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吧,孩子?”
我大概猜到那是什么照片了,应该是最初认识时去团建时拍的,算得上是我和他的第一张合影,却从来都不知道他居然把那张照片洗出来放在了钱包里。
“是我...”
“阿姨虽然不知道你和言昱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是我看得出你对他的影响很大!车祸之后医生说他的双腿恢复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加上他因为颅脑外伤昏迷了近四年,双腿肌肉已经不可避免的萎缩,可就在我已经不抱希望他会醒来的时候,他却醒了。他一开始知道自己昏迷了这么久,好像很是着急的在找什么人,联系了很多以前的同学,后来我在巴黎见过的那个女孩子也来了,那天他们在医院爆发了一次很严重的争吵,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那个女孩走后,言昱开始拒绝康复治疗,他性格变得敏感固执,我们谁说什么都劝不动他。”
我想言昱妈妈说的人应该是楚言秋,可是他们那时候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又为什么会闹成那样?
“那场车祸,毁了他的学业,他的身体,他的信心,甚至是他的未来。直到前不久亦宸那孩子来找他说要一起做什么,言昱才算有些斗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给这孩子这么多磨难,时隔这么多年竟又遇到车祸,我在来北京的路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见到他时他的眼神明显不一样,比过去的两年多了一丝生气。但从那天病区里都在讨论你和周医生的事之后,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死气沉沉的样子,我才明白,这一切,可能源头在于你。”
“阿姨,我...”
“阿姨这么说不是想给你压力,我并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是阿姨也是过来人,感情的人没有谁对谁错,虽然这个请求可能会让你有些为难,可是我只是一个母亲,为了我的儿子,阿姨想请求你,劝劝他,阿姨不求他恢复到像以前一样,可是如果他一直不接受康复治疗,他一辈子就真的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他也才30多岁啊,虽然回不去灯光闪耀的舞台,可我希望他起码能站起来,勇敢的走向他未来的人生。”
听着言昱妈妈的请求,我觉得心口一阵刺痛,他曾经是个多么耀眼的人,站在舞台上主持节目时眉眼飞扬的样子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可是今天就拖着伤痕累累的腿躺在病床上,那种落差,完全可以摧毁一个人,更何况曾经优秀如他,工作久了,也曾看过这样的悲剧,那时我也曾有过对患者无能为力的遗憾感。抛开其他不说,这也不过是一个母亲卑微的请求,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阿姨,我答应您,我会找机会好好劝劝他,但是我真的不敢肯定他会听我的。”
“不不,他一定会听你的话的,阿姨真的谢谢你。”
“阿姨,您太客气了,不管怎么说,我和言昱,也算是...老朋友了。”
“只要他能答应做复健,我真的就别无所求了。”
言昱的妈妈激动的紧紧抓住我的手,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吧,为了自己的孩子,甚至愿意开口求一个对她来说是陌生人的我。虽然做不成情侣,可我依然希望他生活平安顺遂,所以我心里暗自决定,这个忙,我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