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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严冬。

乔府,清秋阁里,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不停的发着抖,脸蛋苍白虚弱,嘴里正在喃喃的喊着爹爹娘亲。

突然间,惊叫一声,乔宛猛地惊醒,身上的冷汗早已湿透衣被。她瑟瑟发抖,抓着身下的锦被,大口地喘着气,面上还带着些惊慌和茫然。

一阵脚步声传来,乔宛本能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玫红色对襟夹袄的丫鬟上前打起纱帐帘子,又探头去看帐内的乔宛。

“姑娘这是又做噩梦了么?”丫鬟的脸上带着担忧,俯下身,轻轻的拍了拍乔宛的后背“这都好几天了,姑娘就没睡个好觉。”

乔宛有些困惑的看着面前的人,思绪有些涣散,那声音,分明是她以前的丫鬟莲心。

她心中惊诧,掀开锦被就想爬起来,却被自己的双手惊住。

手掌娇小白嫩,手腕白皙,分明是个小孩子的手。

乔宛瞪大眼睛,面色呆住,檀木桌上的青铜油灯照亮了整个屋子。离床不远,是一张酸积木菱花梳妆台,那是爹爹亲手做的,上面的喜鹊也是爹爹亲手雕刻的。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这明明就是她的闺房啊。

莲心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被噩梦吓着了,不由的微微叹口气,“姑娘衣衫都汗湿透了,还是先换了吧。白芷去厨房叫嬷嬷煮安神汤去了,待会端来,姑娘喝了好早些歇息。”

刚说完,内室门帘就被人急切地挑了起来,紫衣丫鬟端着一碗药汤,急忙走了进来,眼中含着恼怒,稚嫩的脸上尽是忿忿不平,“都是些欺软怕硬的狗腿子,迟早有一日要好好教训他们!”

乔宛看着她们,一时间,神色恍惚了几分。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

莲心和白芷都是从小便照顾她的大丫鬟,可她十三岁那年,二婶就分别给她们二人找了人家,将半夏、紫苏提拔上来。当年她嫁入成王府时,半夏和紫苏翘一同陪嫁。只可惜,到最后,竟没一个活下来。

乔宛还记得大牢内的血腥味,犯人受刑时的惨叫声、求饶声,再多的稻草也掩盖不住的湿冷,那种令人作呕、反胃的感觉。

她缩在角落里,不挣扎,不哭闹,像是睡着了一样。

过了许久,大牢内传来一阵金银首饰相互碰撞的声音,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缓步走来,琳琅满目的簪子首饰叮当作响,芙蓉面,杨柳腰,像是从画中走来的,妆容精致,唇角微弯,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胭脂味。

“姐姐,这里可住的习惯?”婉转的声音响起。

这是四房的女儿,她的堂妹乔雪雁。

“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如今怎么这样的狼狈?”乔雪雁捂着嘴吃吃一笑:“哎呀,倒是妹妹忘记了,姐姐已经被贬为庶民了。凝冬,让姐姐瞧瞧她现在的模样。”说罢,身后的一个宫女立即捧着一面铜镜上前。

乔宛慢慢的仰起头,镜中的女子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有鲜红的血迹,身上的囚衣满是鞭子抽打的痕迹,手指遍布疤痕,眼神里满是绝望和痛苦,带着掩盖不住的恨意。

“陛下可是特意给姐姐赐了酒”一个宫女呈上白玉托盘,中间摆着个白釉酒壶,一只酒盅。乔雪雁执起酒壶斟了一杯酒,身边的太监连忙接下,语气里是止不住的不耐:“娘娘,请吧。”

乔宛的目光落在太监身上,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沉默半响,才慢慢开口:“为什么?”

乔雪雁看着乔宛眼中的痛苦之色,唇角上勾,摆了摆手,“先下去吧,本宫要和姐姐好好的叙叙旧。”

等狱卒和宫女都退下后,又开口道:“姐姐,这可有太多的为什么了,你叫妹妹如何回答。”

“我待乔家不薄,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儿?为什么灭沈家九族?为什么要害父亲?”乔宛的声音在大牢里冷冷回荡着。

“这可说来话长了,今日,妹妹就是来给姐姐解惑的。”乔雪雁仿佛变了一个人,平时的天真烂漫变成了咄咄逼人“二伯与父亲早与陛下达成盟约,暗中助陛下登基为帝。而你,不过是一枚棋子,当初之所以让你嫁给陛下,一是为了离间大伯与太子的信任,二是为了沈家在江湖上的门路,三是为了拿你做挡箭牌,妹妹可得好好感谢姐姐这些年站在明处受着这些明枪暗箭。”

“至于大伯嘛,那通敌卖国,意图谋反的证据可是二伯大义灭亲指出来的。”乔雪雁捂着嘴笑起来:“本来是不想搭理沈家的,可谁知道你那个舅舅竟敢跑到京兆尹去状告乔家谋害大伯母。你娘死了都还要碍着我们的眼,你舅舅这么不识趣,干脆让沈家下去陪着大伯母好了。”

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一把的刀子捅在她的心口,搅得血肉模糊。

先皇育有十一子,各有千秋,秉性不一。

元宵节时,她偶然遇见成王魏明侦,桥上他一身玄色锦袍,身姿挺拔,说不出的温柔雅致,乔宛一见倾心,不顾父亲的劝阻,十六岁时得偿所愿,嫁入成王府,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害了父亲。

那时,她还是太天真,以为遇见了良人,结果却是悲剧的开端。

乔雪雁冷笑一声,“姐姐要知道,陛下心里从未有过姐姐,又怎么会想要姐姐的孩子呢。这些年姐姐在宫中也享了不少福,如今也该轮到妹妹了。”

乔宛心中如翻江倒海,她万万没想到,父亲母亲和沈家都是被奸人所害,还有她那为出生的孩儿,那可是魏明侦的亲身骨肉,他怎么下得了手。

乔宛握紧双拳,这些天哭的太多,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所谓情深如海的姐妹,不过是一场戏。所谓相敬如宾的夫君,不过是为了利。

都怪她,是她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她的孩子,她的父母,她至亲的人,全都被这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恶鬼啃的干干净净。

“好姐姐,早些饮了这杯酒吧。”乔雪雁低头像看着一只蝼蚁一般,“莫要叫妹妹为难。”

乔宛慢慢的仰起头,一口饮下毒酒,看着手里的酒盅,仿佛看到了爹爹牵着母亲朝她走了过来,她突然笑了起来。

七窍慢慢渗出鲜血来,蔓延在苍白愤恨的脸上,笑声慢慢地高亢起来,越来越尖锐,带着满腔的愤恨与不甘,听者无不战栗。

若有来世,哪怕化为厉鬼,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她也要这些恶人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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