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任喻揉着眉心,讲实话他现在很愁,非常愁。
他真的到死都没想到,面对铸体七段的修行者他无丝毫防守之力。
要不是私底下用碎离诀用的手都快磨破皮了,方才恐怕一刀他就会瞬间丧失战斗力。
“那武器有点吓人……就算在运气境界的修行者所持的武器中也算十分玄妙的。应该是从高境界折损掉阶的武器,靠,我记得一柄要十多万吧?这是砸钱啊……”
任喻揉着眉心,距离与伶仃相战已然过了半日,这半日内他休养生息,也轻松的突破到了铸体四段。
不过他又没什么好开心的,因为他发现自己耳畔好像出现了各种各样古奥威严的声音,类似什么:“吾主”“至高无上的主宰”之类。
这些声音嘈杂不一,所呼唤的名号各不同,但若是仔细去听便会发现他们在同时呼唤一个名字——蒂斯瑞……亚特兰蒂斯……蒂斯瑞……亚特兰蒂斯……
任喻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么多,在半日的时间里,他不断在随身日记本上勾勒数字,不断回忆各种理论知识。
他现在缺少实质性的攻击技巧,所以就算改变了命运,也难以使自己获得大量积分——除了捡漏,当然任喻是不会把自己的未来放在运气身上的,向他这种抽奖时刻都漂流在保底与一发入魂之间不断飘忽的玩家,他都不会去刻意祈祷。
任喻思量片刻,决定绘制符箓。
手里捏着碳素笔,膝上是从日记上撕下的白纸,他自己琢磨许久,心想着绘制些符箓吧,但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法术也不会。
可伴随一阵头疼,一段记忆涌出,再次醒来时他的记忆中已然多出一种绘符术。
……
“三银五铜,要不帮我把五铜给抹了?”一个水果摊前,头戴白鹅毛软帽,面容较普通的女士指着深绿塑料袋上的草莓与柠檬。
水果摊的摊主抬了抬眼,摊主的肤色偏惨白,有一头深黑的短发和一双深邃如夜的黑眸,他挂着眼中的黑眼圈,嘶哑低沉的说:“那你把我命给抹了吧。”
女士愣住,尴尬失笑道:“对折一下,三银三铜?”
“最多折一铜。”摊主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开口道,宛若死人。
女士抱怨一句,从自己的白玫瑰挎包中掏出三张银色国王一世头像钞票与四张古铜色的国王一世坐下将军塞门·列得的头像。
这位将军本不姓列得,但因为在建国初为列得王国打下广袤无际的疆土,国王以教父身份,收其为自己的义子。
鹅毛大的雪花落到女士的肩上,与她白鹅毛的软帽倒是相衬。摊主接过那些钞票,摩挲一阵,像是在感受钞票的质感与花纹。
摊主抬头,天空都是煞白的鹅毛,冰冷的鹅毛。
那些白色的鹅毛落到摊主的头上,简直就像是一丝丝白发,生长在茂密的黑发中。摊主死气沉沉的双目中蒙上一层阴翳的黑纹。
下雪了。
女士将水果摊上的水果捡起,塞进自己的包中,左右环顾了一圈,防备着周围的人,小心翼翼的离开。
摊主站在雪雾中,周围清晰的环境逐渐被雪一笔一划的划破,变得模糊。摊主重新审视一遍那三银四铜币,随后暗自深吸一口气,旋即仰头缓缓吐出一大口白气。
他从破布衣的兜中掏出一块怀表,那怀表的指针生了锈,怀表透明的小玻璃盖裂开少些,摊主用拇指弹开表盖。指针依然慢吞吞的旋转,只是它在逆时针旋转。
这是他穿越后的第三年,三年了,在这个时刻都可能死人的世界待了三年了!
摊主目前叫蒂斯瑞·雨果,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早早就死于四年前的大瘟疫,本来蒂斯瑞也会和他的弟弟妹妹们一同死去,但那之后任喻出现,穿越带来的神秘破裂怀表治好四兄妹的瘟疫,而且蒂斯瑞这副身体不会再惧怕任何疾病。
他是个普通人,不会引领这个世界走向发展,因为他不会那些奇怪的公式。他只有靠着自己那个时代的先进思想活下去,而且他所在的那个文明……毁灭了……
他原本的世界正遭受各种灾难。
如今是万年前的世界,那之前,也有一颗仍未熄灭的文明火苗——它叫……亚特兰蒂斯……只是仍然处于战乱中,难以统一。
而如今,它正面临万年前的一种灾难。
比如……大寒冬的降临。
“今年积蓄好钱财,就要赶快赶往歇得利斯,不然这里将会是一片炼狱,只有歇得利斯那里丰富的资源才能供我们活过大寒冬。”蒂斯瑞自言自语着,收好怀表,将它重新揣进兜里。
蒂斯瑞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些弟弟妹妹,他都会有一种责任感,或许是原主留给他的情绪,谁知道呢。
蒂斯瑞看了眼时间,这块怀表逆行多少遍,他就快要三个周期一年为一周期,不知不觉,在蒂斯瑞眼里那近乎稳然不动的最短的一块指针依然转了三圈。
三年,真是长,也是短,看不清楚,却反馈给蒂斯瑞最清晰的结果。
第一个周期,蒂斯瑞获得了预知一秒后情况的能力,他好像能改变未来和现在。
第二个周期,蒂斯瑞体内孕育了一方果园,蒂斯瑞可以任取里面的果实,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但为了不被教会怀疑,蒂斯瑞一直控制卖量。
第三个周期,会让他获得什么?
蒂斯瑞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需要保暖的衣物,以及过冬所需的煤油,肉和面包。毕竟他们家不能靠水果生存。
还好列得王国集体缺水果,而水果又能垫垫肚子,再加上大寒冬即将来临,食物的价格提升不止一个价位。
蒂斯瑞微笑,收起水果摊,将裹水果的布袋放在木制推车上,嘴里轻哼着自己那个世界的歌,推着木制推车离开市场。
乞丐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一位先生带着食物离开,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怂恿着他们,使他们的胆子愈来愈大,刚开始只是半蹲的腿稍微向右移动,后来则慢慢变成缓步向前,悄无声息的接近。
他们的肌肉紧绷。
他们想活下去!
不想冻死,更不想饿死!
他们暗地里积蓄着力量,回想起快让他们中毒死去的工厂,他们便升起一阵阵不甘。这种不甘是他们勇气的源泉。他们渴望听到明日的鸟鸣,也希望嗅到清新的花香,而不是被浓重的工业原料味覆盖。
蒂斯瑞忽的停下,在茫茫的白色世界中掏出了怀表,大拇指啪的一声弹开表盖。
那些接近者动作一滞,他们站在原地,看着蒂斯瑞突兀的举动。
蒂斯瑞背对着绝望的乞丐们,这场雪仿佛就是为乞丐们下的。
父亲是一名商人,母亲是一位律师,所罗门家前些年还不错,至少还有些积蓄,而这些人……
啪的一声重新盖好表盖,蒂斯瑞将怀表重新塞回兜里,而此时,十张银色和两张黄铜色钞票从兜里掉落,躺在地上。
木制推车继续向前,而身后的乞丐再也没有跟上。
他们飞快奔上前,抢夺钞票。
他们没有刻意降低声音,在警察管不到的贫民区,纪律几乎只有“不能明抢不能杀人”的程度,此刻就算蒂斯瑞回头要回钞票,这群乞丐都不会答应。
“嘁,所罗门家也有沦落到住贫民区的时候啊。”蒂斯瑞轻笑,身影消失在风雪中,那声轻笑也被风雪的咆哮卷走,不知被卷去哪里。
……
风雪席卷整个比亚市,蒂斯瑞将水果车停在家门口,在家洗衣服的海瑟薇·所罗门正收晾晒的衣物,便见蒂斯瑞推开大门,将水果放在不大的院子里。
这是一间不错的院子,至少在比亚市算是不错,但蒂斯瑞一家也只是租借,过些天便要交给别人。
“我去买些衣物,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么。”蒂斯瑞嘶哑着嗓音,这不是装出来的,是因为那次瘟疫带来的老毛病,一段时间不喝水,嗓音便会嘶哑起来。
“能吃到白盐就很好,我不想要那么多。”海瑟薇·所罗门摇头,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十六岁的她在学校里有最好的成绩,胸脯也微微隆起,一头深黑的长发披在身后,肌肤与她的哥哥一样苍白。
“你是一个美丽的,可爱的女孩儿,你要学会打扮自己了,今后一定要嫁一个好的绅士。”蒂斯瑞微笑,双手插进兜里,兜里传出“啪”的弹开怀表表盖声,又“啪”的盖上,“克里斯和纳特呢?”
海瑟薇抱着装满衣物的蓝盆,柔和的线条下满是青春的馨香,“纳特在补功课,克里斯在工厂。”
蒂斯瑞皱了皱眉,旋即无奈道:“叫克里斯别再去工厂了,他的哥哥足够让他们活下来,至少他结婚前是这样。他需要学一些有技术性的工作,工厂的那些东西会加速他的死亡。”
海瑟薇露出甜甜的微笑:“嗯。”
是的,她相信,以后日子会变好的。
忽然,海瑟薇想起什么,连忙放下装衣服的蓝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被塞的满满的信封,信封还未被拆开,封口用朱红的封泥封着,蒂斯瑞走上前接过。
看着模样,并未被拆开。
托在手里有沉甸甸的感觉,封泥上没有写邮政局的名称,而是一行字:“蒂斯瑞亲启”。
蒂斯瑞撕开封泥,一张布满烫金文字的大“海报”折叠在信封里,蒂斯瑞抽出海报,一甩手摊开“海报”,“海报”响起清脆悦耳的折叠声,一打钞票被甩出。
原来这是一张很长很长的信纸,而信纸包裹着一打不怎么薄的钞票。
蒂斯瑞忽的瞪大双眼,弯腰去捡那一打钞票。
色泽……郁金……编码……是去年印刷没错……
防伪标识没问题……印着联合国举着灰鸽大使的形象,周围也是花纹编织成的灰鸽羽毛。
“这……这是一金!一张足足可以抵二十银!”蒂斯瑞攥着那厚厚的一打钱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苍白的表述。
仔细观察,便见捆钞票的白布上写着一行娟秀的文字:
“亲爱的蒂斯瑞·所罗门先生,请提前一天离开比亚市,也不要去歇得利斯,因为龙将苏醒。”
下文是一排熟悉的汉文:
“您最真诚的朋友。”
他摩挲着汉字,要哭了。
他知道,那是那已经毁灭的过往,而他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
而且,这辈子再也可能回不到家乡的土里了,而且看到这熟悉的文字。
他喃喃念出自己本来的姓名:
“任喻……”
那是将来会记载在辛酸历史上的姓名,即使是教科书也会说笑般称之为野史的姓名。
但那才是他真正的姓名,不是蒂斯瑞·所罗门这个被历史认可的假名。
这是被遗留在了过去与回忆中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