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接触到了洒满全身的阳光,张冬梅乐呵得像个孩子。
她牵着杜潇然在广场上和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们唠嗑、跳舞,心头的压抑终于一扫而空。
“真是太久没见了!”一个烫了满头卷发的奶奶,摇着手里的蒲扇说道:“你们是不是回老家了?”
“啊,我回去了一阵子。”张冬梅向来热情,转着圈跟周围的好朋友们说道:“对了,我带了大酱回来。明天早上八点,咱们还约这里。我把酱盒子拿下来,给老姐妹们分分。”
众人听了,都精神抖擞地凑起了热闹。
“那我们明天可就带东西来装啦!”
“来啊!”
正高兴着,张冬梅的手机响了,她乐呵呵地接起来。
“妈,”闻雅的声音传过来,她急促地说道:“妈,您带水了么?”
“带了。”
“好的,那您记得多给然然喝点水。”
“哎。我记着呢。”
“那行……”
“还有事儿没?”张冬梅柔声问道。
“没……没了。”
“成,那挂了。”
张冬梅放下手机,准备加入广场舞大军的队伍里,闻雅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妈,您在哪儿呢?”
“我搁广场上准备跳舞呐。”
“我就觉得好像听到音乐了,”闻雅的声音陡然抬高,透露着紧张,她说道:“妈,然然你要看护好了。现在外面坏人多,抢孩子的,偷孩子的都有的。”
“没事儿,这都街坊邻里的,大家都互相看着呢。”
“妈,你能不能带着然然去安静点儿的地方玩玩?……我是真的不太放心。”
张冬梅心里不乐意,一脸不情愿的“嗯”了一下,转手把电话挂了。
她牵起杜潇然的手,想走又舍不得,最终选择在边上的石凳上坐下,看着别人狂欢。
“张姐,过来跳啊!”
“不了,”张冬梅找着借口,嚷道:“我跟不上了,我先看看。”
石凳另一头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同样怀抱小孩儿的奶奶一眼识破张冬梅的借口,露出会心的笑,说道:“你儿媳妇也不给你跳广场舞?”
张冬梅迎着日头皱着眉,听得她说话这么直愣愣没礼貌,也不爱搭理,跟着音乐摇起肥硕的身子来。
抱孩子的奶奶撇撇嘴,绿豆般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张冬梅。
“你坐这里,接电话要捂着点儿。那边听得到的。”
张冬梅偏头看了看,见她有些鬼祟的模样,打心底里不喜欢。就不自觉地就往边上挪了挪。
凤凰传奇高亢的歌声又一次作响。张冬梅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低头一看,果然还是闻雅。
老太太抓起电话,亮出嗓门,高喊道:
“又咋地了?!”
“……妈,你们去哪儿了?天热,然然的汗巾可以换换。……您还在跳舞么?”
“没有!”
“啊……听着还有音乐呢……”
张冬梅瞥见遏制不住偷笑的老太太,情绪彻底崩了。
“没有!你还有别的事儿没?!没有就挂啦!手机没电了!”
张冬梅掐断电话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一抬头,那鬼森森的老太太面露错愕的表情,惊讶又不乏艳羡地伸出大拇指来。
手机屏幕一黑,张冬梅仿佛被彻底去了枷锁,她得意地收下那人的崇拜,拽起杜潇然奔向广场舞大军。
一直跳到了日色毒辣,满身是汗的祖孙两个才哼着小调往家走去。
钥匙拧门的一刹那,张冬梅有些许不安,但旋即就站直了身体,小声叹道:“管她呢!”
她内心已经做好了要跟闻雅论战的准备,身姿也显得更为魁梧了。却压根没有想到,推开房门面对的场景,竟然会如此令人错愕,又惊悚至极!
——闻雅竟然倒在门口,一下下的抽搐着!
表情在张冬梅脸上急剧变化,从盛气凌人到不可思议,又变成了焦急无助,她心惊肉跳地瘫倒在闻雅的身边,在孙子的嚎哭声中颤抖地拨通了急救电话。
*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的话,张冬梅肯定不会选择关机,她甚至都不会再嚷嚷着要出去。
她心慌意乱地淌眼抹泪,拉着儿子的手不断的道歉,不断的悔恨。
杜书奇有些失魂落魄,连安慰母亲的话也接不了,只能无意识地给母亲递着纸巾,目光灼灼地盯着急救室的门。
终于,门打开了,一个大夫走了出来。
杜书奇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等待着医生的陈词。
“给病人用了镇静剂,估计还要一阵子苏醒。”
“有……有生命危险么?”
“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杜书奇体会到了劫后余生的大喜,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表情,他继而追问道:“医生,她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建议你们转到第四人民医院去做做详细的检查。”
杜书奇愣了愣,虽然他并不是江都本地人,但在别人的调笑中也曾获知过一个信息——第四人民医院是精神病专科医院。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想细问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大夫则先开了口,说道:“我们初步判断是惊恐症,这方面四院是专家。您这边签个字就可以转过去了。”
“我们签!只要能治好,您说转哪儿我们转哪儿。”张冬梅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激动地插了话。
医生话语里信息量与母亲话语中的无知,让杜书奇心头凄凉,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寒颤不止。
他缓了缓,理了理思路,回身对张冬梅说道:“妈,你先和杜潇然回去。我陪着闻雅。”
“那怎么行?!我也要去!”
杜书奇安抚着着急上火的母亲,指了指杜潇然回道:“孩子不能熬啊。放心吧,医生都说没大事儿了。”
如此,张冬梅才磨磨蹭蹭地走了。
她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菜市场,心里想好了各种滋补的羹汤,要以实际行动给儿媳妇赔罪。
杜书奇陪伴在昏迷中的闻雅身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潮乎乎的头发,他帮着护工将闻雅抬上了转院专车上。
车辆扬尘而去,一路朝着“神秘又诡异”的精神病专科医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