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冬梅一见到白雪就紧张,她寻思着儿子给他倒的那些往事,警惕地插到闻雅身前挡在两人中间。
“妈,你带然然先上去吧。”
闻雅看上去倒很是轻松,她亲自走到大门前,刷了一下门禁卡,推开门让婆婆和儿子进去。
“然然,干妈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呢!”白雪提起沉重的两个大兜,笑嘻嘻地企图也钻进去。
闻雅却挡住她,冲着眼馋的杜潇然温柔一笑,咔哒一声把门关上了。
白雪咣当一下将兜子又丢回地上,揉了揉红红的手,有些生疏地笑着说:
“太重了,都是然然爱吃的。我给你们送上去呗。”
“他不吃零食的。”闻雅淡淡的回道。
从前她与白雪在一起,总是很像白雪的跟班。
一来是因为她个头小,小小的一只,弱弱的没气势;
二来是因为她向来温和,说话也是细声慢语,甚至离得稍微远一点儿都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而今天,白雪明显感觉到了不一样。
只见她微微扬着下巴,眼神淡而冷,丝毫不见从前的微怯与软糯。
白雪有些尴尬,没话找话说道:
“咱俩有好久没见了吧,你……你还好吧?”
“前段时间不好,”闻雅脸颊上的笑肌动了动,眼神却丝毫未变,她顿了顿又说道:“现在挺好。多谢关心。”
闻雅的回应完全不是交流的模式,一问一答的,不见后续。只能白雪主动开新话题,才能将对话延续下去。
“咱能找个地儿坐下好好聊聊么?”
“你还有别的事儿么?”闻雅反问道:“没有的话,就这样呗。我也回去了。”
“闻雅……”白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愧疚,又担心说多了要惹闻雅不高兴,她摸着自己的脖子,放低姿态恳求道:“从小到大,都是你让我的。你就再让我一回,我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闻雅笑出了声,她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半晌才抬起头。
“你真是改不了。”
“我知道,这句话我常说是不是?”白雪急了,上去抓住她的胳膊,急急争辩道:“我就这个臭德行,你懂的。”
闻雅感觉到很厌恶,她甩开白雪的手,提高了音量。
“我真是受不了你这种心安理得的犯错,然后全世界都应该为你让步的这幅样子。”
“你会改?这话你自己信么?”
她的眼神咄咄逼人,引得白雪想起了很多童年的旧时光里,她犯下过的许多“无伤大雅”的小过错。
白雪不禁脸上发烫,但嘴巴还在固执的坚持。
“嗨……我那不就是调皮么……现在我都当妈了,也该成熟了。”
“不是成熟,是从小打小闹升级到了真刀真枪。我怕你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闻雅指了指地上的袋子,说道:“真的不需要,没事儿就回吧。”
白雪终于绷不住了。
她伸手猛地将闻雅推开的门又重新拉上了,急赤白脸地喊道:“我真的是找你有正事的!”
闻雅斜视了一眼,本能地自我保护起来,警惕地缩紧了身体。
“真的!我有正事。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说行不行?不走远也行,你们家门口那个口水蛙,你爱吃的,我们去哪儿坐坐。”
闻雅摇摇头,坚持着让她就在这里说。
白雪没有办法,只能蹬了蹬让脚酸疼的高跟鞋,说道:“我想加盟一个早教中心。”
闻雅无语,叹了口气,回道:“我对做生意没兴趣,也给不了你意见。你去找别人商量吧。”
“不是找你商量,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品牌,选址都我去弄。你什么心都不用操,过去上班就行。”
闻雅怀疑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你说什么?”
白雪又重复了一边,还补充道:“你放心绝对不会影响你带孩子。你愿意带然然去上课也成,平时有什么事儿不去也成。”
她的话语有些密集,闻雅听得头皮发麻。
她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要请我去给你打工?”
“不是打工,就是让你有个地方可以消磨时间,不会无聊。人就是因为闲着无聊才会胡思乱想……”白雪瞧见闻雅表情丰富起来,又忙补充道:“我是法人,你是校长。我肯定不会管着你的。”
她的怜悯昭然若揭,手段又是如此的一览无余。
闻雅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点燃,无比灼热,但内心深处又无比的冰冷。
她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逼近了白雪几步,生生把言语不休的白雪给逼停了。
她从闻雅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的光,不由得心里发毛,说道:“你不愿意?”
闻雅胸口激烈的起伏,停下来脚步,甩出一句话来。
“你凭什么让我一个985的毕业生给你打工?!凭你留过学?白雪,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自己心里没数?!你一个野鸡大学的毕业生在这儿给我施舍工作,凭什么?!”
白雪彻底愣住了,在她的人生中承受羞辱是极少发生的事,屈指可数,纵然有也是打回去,绝不吃亏。
可如今就真真切切地在眼前发生了,而且还是由自己最重视的好朋友亲口说出来。
白雪怒不可遏,喊了起来。
“我是关心你!你骂我!”
“我是在陈述事实!你跑来跟我说这个,才是在骂我!”
“有病吧你!好歹不识!我特么为了你,都愿意花钱去开个早教中心,让你去里面养老。你还想怎么样?!”
“为我?!”闻雅冷笑数声,一针见血地回怼道:“没有韭菜割,你会特意为了我去投资?!好笑吧你!你自己都信了是吧?!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白雪没料到闻雅竟然是这样的回应,她盯着眼前这个狂躁的,不可对话的女人,觉得全然的陌生——数十年的默契,瞬间像烟尘一般消失殆尽。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你疯了……”
“我没疯!!!”
闻雅吼得极大声,刺激得白雪都往后躲了躲。
遥遥地,她看见一个人正在朝她们两个飞奔过来——是杜书奇接了母亲的电话,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在杜书奇的质问和闻雅的逼视中,白雪转身离去。
仿佛是为了纪念逝去的友谊,她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