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山将身上的绳索摘得干净,从井水中掬起一捧水,洗掉灰尘。左顾右盼想找块儿毛巾擦擦脸,遍寻无果,撩起下摆抹了下脸,勉强了事。
“不知道几位一进后院,就把我和兰厨子绑起来做啥啊?”杨白山一边话,一边围着几人绕着圈子,还不忘指指点点:“你的心疾是娘胎中带出来的吧。活不过几年。还有你这个丫头,身上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味道,不是木兰,又甜又腥,八成中毒了。”
沈明月和唐清月怔在原地。
这缺真神了,得分毫不差。
杨白山又绕了几圈,看看沈明月又看看花逐月:“你们身上的味道是一样了。这也奇怪,一个是明显的西域人,一个是中原人。”
杨白山的脸突然在月牙的面前放大:“原来如此。”
他的指尖还未触碰到少女的眼角,就被白檀木扇子挡住前路。
“啧啧啧,只以为叶二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原来也不过如此”他坐在石井上,半眯起眼睛:“不过,叶二少也医术惊人,这两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性命之忧。”
叶禹之音色冷冽:“你能救?”
杨白山道:“救不了,我这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平。若真想好,去找我爹吧”他顿了顿,“这还是件事。你们今日之灾,我用脚指头就能想到,是为了那蛊虫。”
沈明月往前凑了一步:“你知道!”
“我在这破地方窝了两年多,也是为了那些劳什子东西。”
杨白山一拍大腿,将这件事的始末缓缓道来。
原来早在五年前,西南百花山出了一件大事。那时武林大会刚过,极南之地谈不上四季分明,杨白山窝在参地巍峨树上乘凉,眼前是雪山洱海,好不快活。
聚落中的儿正擎着网兜,到处捉着有着漂亮外壳的甲虫。
杨白山抱着树枝也向下看,这一眼就发现他哥哥,怒气冲冲从家里跑出,这一走,三年杳无音信。
他好奇去问父母,垂垂老矣的王爷,拍着大腿连道数声不争气,想来温柔娴静的母亲,面若冰霜直接将茶杯砸在地上。
事已至此,他再也不敢多问。但流言蜚语钻进了耳朵里。辖地中的百姓,对着杨白山指指点点,可当他一回头,各个望。
这种情况延续到第三年的冬日。百花山周边多山路,交通阻塞,信息不通。京城中出了一件那样大的事情,年关将至才传到百花山。
雪山添新衣,新桃换旧符。四年一度供奉蛊神的节日迫在眉睫,老王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杨白山这才知道,蛊王早就被他的兄长偷走。百姓略有耳闻,却不敢上门要个法,只能偷偷戳着刀杨两家的脊梁骨。
沈明月拄着脸,乖巧问道:“我听过这供奉蛊神的传统,是要前一年的蛊王和今年养育出的蛊虫进行厮杀,从而选出最强者。如此来,此番正好改朝换代,百姓应该看不出来才对。”
杨白山苦笑一声:“若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那只蛊王已经活了十四五年,未尝败绩。”
浮游之虫,生命不过朝夕。多数虫类寿命一年已尽。
“所以,最后是怎样解决的?”沈明月问道。
杨白山握紧拳头,双目圆瞪,几欲破开眼眶:“百花山的蛊虫是靠血肉喂养,但选择未成年的女儿家,有违人伦,因此近些年都是用猪肉。为了给大家信奉的蛊神一个交代,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我家最的妹妹偷偷带着新培养的蛊虫,独自一人去了山洞。”
“等我们一家赶到,那只蛊虫已经红光大盛,比旧蛊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咧嘴一笑,一只拳头大的红虫子,爬上脖颈,“而我的幼妹,只剩下一架骨头,骨肉上还紧贴着丝丝血肉。”
杨白山逗弄着大红虫子,他表露的痛苦情绪只有一瞬间,这一会儿仿佛是在一件街坊邻里的奇闻趣事。
众人发现这种变化,不寒而栗。
月牙心中暗道,难不成是在燕渡山的统治下,众饶心性都发生了变化。
可以视人命如草芥,日渐凉薄。
她摇摇头,正准备些什么,忽然耳畔似乎有许多虫子蠕动,腹部擦过地面的声音。
沈明月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比叶禹之一把抱起。她好奇向下张望,密密麻麻地白色蠕虫,如潮水般涌入众人脚下。
它们扬起头颅,朝向大红虫子。一只虫子的微弱声音并不会影响众人,但当一片虫海齐齐发声,就令人毛骨悚然。
沈明月紧蹙眉尖,听到叶禹之的声音响起:“把耳朵捂上,眼睛闭上。”
月牙来不及细想,双手直接盖住叶二少的耳朵,这一动作来得自然却又出人意料。
叶禹之张大嘴巴,最后笑着将姑娘的脑袋压在自己的怀里。他看向杨白山时,却眼含威胁:“能造成大面积的蛊虫伤人事件,其背后必然有一只可以号令蛊虫的蛊王。你召唤来的。”
杨白山逗弄着大红虫子,浑不在意:“是啊。”
下一秒,他就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
平雁是叶二少从养大的暗卫,只要一个眼神,就清楚少爷要他做什么。如今杨白山不识好歹,自然轮到他出手教训。
只看暗卫摸出两块儿飞蝗石,快狠准砸在杨白山腿的筋腱上。
杨白山双脚一麻,径直跪在地上。无数的白色蛊虫顺着衣摆而上,都渴望更接近蛊王。
他苦着一张脸:“叶二少,虽我百毒不侵,蛊虫奈何不了我,但是这衣服是无辜的,今日过后再不能穿的。兰厨子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一年到头就发两套衣服,今日毁了一件,我可怎么见人啊。”
叶禹之面若寒霜,长身玉立,俯瞰着杨白山,质问道:“我再问你一遍,如今兰芳楼,花弄影身上的蛊虫,都是你的杰作?”
杨白山还是嬉皮笑脸。
叶二少的耐心脾气都送给了月牙且最讨厌这种草芥人命之人。他抱着沈明月坐上房檐,从怀里摸出一双金丝手套,扔给平雁:“百毒不侵是吧,这虫子进你肚中,看你还不得出这样的话。”
平雁带上手套,连着泥土抓了一把虫子,团成一个泥团:“虫子蠕动口感肯定不好,做个泥丸子还好下咽些。杨少爷张嘴巴。”
看着暗卫再三逼近,杨白山终于跪不住了,连忙喝退虫潮高喊道:“叶二少,有话好,有话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