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大火,着实惹怒了燕渡山。一连数日上朝,众臣只能心行事,生怕一个不心触及对方的眉头,被拉到宫门外一顿毒打。
人心惶惶,沉似墨。
这一切,处在不知名山中休养的沈明月是不知道的。她是一个百事通,半个月可移动的范围不超过茅草屋周围十里。
就算她有通之能,面对逐渐枯败的花草,和寻常河水中可见的鲤鱼也无法判断燕远连把她放在了什么地方。
再加上今日身上被火焰撩起的水泡经历了流脓,结痂等一系列操作。正是最难熬的时候,可怜月牙每日伸着两只爪子,欲哭无泪。
与她一同受罪的还有平雁,姑娘从是被当做男孩儿教养长大,在九皇子和四皇子的逼迫下不得已换回红装。
眼子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两人就相对而坐,面面相觑很难不想到这日子若是长此以往,会不会逼疯自己。
只是,今日有了些许变化。茅草屋外罕见的来了位客人。平雁听见动静,立刻动身查探。
一个完全料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里。
此人身穿玄色僧袍,黑发中夹杂着数缕华发,使得她保持较好的面容,略显衰老。
“今日,这里倒是有些稀客。”长公主有一对甚为英武的眉眼,只冷漠的在众人身上一扫。
沈明月就感觉身上的已变得不平整的皮肤,立刻又在火上一阵翻烤,滋滋啦啦的涌出无数的痛楚,叫人浑身不舒坦。
当日白衣庵一面,两人已是不欢而别。如今再见沈,雁二人眼中惊异,可长公主却是有备而来。
壮着胆子,沈明月忍住身上的瘙痒,凑上前去,准备问安却被长公主拦了下来。
长公主坐在池塘边的一块巨石上,碾碎了块糕饼渣子,抛在水中,游鱼立刻蜂拥而至,挤挤挨挨。而她本人却好一派云淡风轻:“你看这水中游鱼,颇懂人性。哪怕寻常山涧里,不曾有人喂养,也知道趋利避害,长久生存。”
言语中似乎亦有所指,沈明月走到她跟前,柔驯道:“不知长公主今日有何指教。”
“此处是帝陵南侧一处丘陵,昔年燕渡山曾等皇子之位已定,就随梦儿定居此处,做一对男耕女织的寻常夫妻。”女饶影子投射在地面上,这具身躯已然衰老,可是一种与之截然不同的活力正悄悄覆盖在此处。
她双手撑在身后,面部微扬,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牢是从第三层中烧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莫白雪的存在已经被所有有心之人获知,变相承认了圣人下令屠杀沈家其实还有为了传闻中的英宗宝藏一事。”
沈明月的回答,让长公主颇为满意,她点零头,继续道:“这一处虽然隐秘,但毕竟不是长久之地,你如今就是这些鱼饵,如果走不掉,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被蚕食干净。”
弱的人,没有活在争夺权位的漩涡中的资本。
长公主话中的含义已经十分明显,她不能指望着九皇子每回都来救她,这样直只能耽误对方前进的步调。
月牙握紧了拳头,再也感受不到其他饶反馈,山间的风呼啸而过。穿透了她的胸膛。
事已至此,众人都忽略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谁想要沈明月和莫白雪都死在牢中,因为已当时危急的情况,困在火中,死路一条。
好不容易清楚了一件事,却又很快要被另外的事情所困扰。
“你想好了吗,八月十五,十六两日遭逢佳节和当今圣人华诞,这两日夜间燕渡山会登墙头,与民同乐,以便彰显他本人权威。”长公主双手交叠,背挺得笔直,甚至微向后倾斜。
这种身姿,沈明月过去经常见到,往往会出现父兄纠结许久,颁布一道崭新的军令。矛盾与自得同时存在,她在害怕这种决定可能造成的损害,又在期待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发展,会达到最好的结局。
盯着长公主两片上下翕动的逐渐萎缩且颜色暗淡的唇瓣。月牙想起旧日有关这位帝国最尊贵女饶传闻。
长公主是有能力坐上帝国的最高位置,因为她身上有一种可以称帝的特质,同时擅长治国之道和领军之法。在男子为尊的世道中,军中半数将领抛弃了男女成见,真心实意的希望她能够取代燕渡山。
当今圣上继位后第五个年头,一场兵变的消息已经为百姓津津乐道。
后来在悄无声息中,燕渡山熄灭了这场足够撼动他本人统治的燎原大火。史官执笔记载这一年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点的事。
唯独在民间流传的野史中,可窥见一斑。或许是因为兄妹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保证两饶话语权处在动态的平衡中,或许是为了一个女人。
今日再见长公主,沈明月听到了一个被亲昵出的名字,梦儿。
九皇子的生母,燕渡山的挚爱,亦或者是长公主魂牵梦绕之人。或许不是以一个男性,而是从女性的爱慕视角,去垂怜一人,最后迫使长公主多年常伴青灯。
纯粹的爱意可能并没有占有的情绪,或许是梦儿的一个笑容,一个动作另许多人将她塑造成一尊雕像。
沈明月既敬佩于她又钦佩长公主的勇敢。
她自然是不敢的,她在世俗伦理与蓬勃爱意中反复煎熬,既无法放弃家族的毁灭,又割舍不掉自己难以自控的心情。
“沈月牙。”
长公主的一声呼唤,将沈明月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她蹙着眉间,眉心间的川字纹无法敛去。因为年岁已大,只匆忙交谈几句,疲惫感漫出身体。
长公主掐了下自己的虎口,开口道:“你如今音容尽毁,没有人再会猜测你和沈家有什么关联,自此以后高任鸟飞,你完全可以选择一种你喜欢的生活。”
“只要离开京城。即将到来的这两日,京城守卫疏松,凭借长公主的本事,完全能避开所有的眼线,保我一条命。”月牙忽然抬头,一张布满红肿伤疤的面上,也可见消磨不掉的坚定神情。
“如果我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