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教授研究马克思主义快半辈子，面上看严肃的不苟一笑，教学用语却是风趣幽默、简单易懂的那一类，底下的同学记记笔记听听内容，一点也不觉得这一节课的时间过得缓慢。

这门课是一周两节，两节课连上。课间休息十分钟，乔翘郁闷的把头埋进她的德语口译里，上一堂课她压根没听进张副教授教了些什么内容，反而发现温瀚辰的字写得很是漂亮。

第二节课开始，这一回乔翘端正着身子只关注投影屏幕上的教学ppt，连余光也控制着不去看在书本上记记写写的温瀚辰，还有时不时会因为听不懂张副教授的解答后低声向温瀚辰请教的徐莉。

可人就是那么奇怪，你越不想让大脑做什么，大脑潜意识里就偏刻意记住这一条指令。

突然，左手边的某人往她身侧一动。

紧跟着，右手心传来的触感。偷偷用大拇指头捏了捏，是一张小纸条。

再一次被打断了课堂思路，乔翘又不想知道温瀚辰的用意，看也没看直接把手心里的东西塞回了对方。

很快，那东西又回到了她的手心。

她红着脸，转过头，蹙眉。又还了回去。

见温瀚辰手上动作再起，一没忍住，道：“我不要。”

课堂上，本来只有张副教授一人教学的声音突然又冒出一个女声，班上的同学很快引领着张副教授寻找到了破坏教学秩序的“女嫌疑人”。

张副教授托高了鼻梁上的近视眼镜，看清是第五排低着个头，脸红的不行的女生，再往她左边一位看去，男生知晓自己影响了授课进度抱歉的同他点头示意。

“那好，就你来翻译下这段话？”

乔翘在全班的注视下撑着桌面缓慢站起，她从小在课堂上遵守纪律，也不爱主动发言，今儿个真觉得自己把脸给丢大了。

投影里的白色PPT背景板里，弹出一段话。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她快速的在大脑里组织白话口语来整合句子，正在想“亲民”一词翻译成“亲近民众”还是音译成“新民”，紧张的瞄到张副教授蹙眉的表情，吱呀不知如何开口的同时，温瀚辰从她身旁如天神般起身站定。

余光里，乔翘再次瞥见他的右手往自己身侧靠近，深怕讲台的教授发现，她下意识主动去接，那张小纸条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心，像一颗小炸弹随时要爆炸一样。

耳边，是他沉稳冷静的声音。

“这段话大概意思是，《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弃旧图新，在于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后头是‘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就是说，明白了这本末始终的道理，就接近事物发展的规律了。”

在全班赞叹的低语交谈声中，张副教授算是满意的点点头，他注视着第五排的坦然自定的男生和脸红的快滴出血来的女生。

“女同学，你就对刚你男朋友翻译的这句话来谈谈你的理解。”

乔翘这下真的混乱了，她能看清寻着八卦味转过头来的同学一个个看好戏的侦探脸，她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追究真相的探讨，她能数清自己胸腔里狂跳的心脏每一次跳动的节奏和次数。

她还能，清晰地听见身旁的男主人公在听见教授给的称呼后得意的掩嘴轻笑。

轻呼一口气，乔翘回答：“我记得，这句话曾被我国领导人在一次大学生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引用过，旨在强调要坚持办学正确政治方向。从古至今，东方国家还是西方国家，在教学办学培育人才方面思想流派、方式众多，以我对这句话中‘本末始终’的理解，只有有理想、有自我完善的能力、有服务社会的热情和有坚定正确政治立场的人，才是未来真正的建设者和接班人。”

“观点很接近时政。”

张副教授授课时最喜欢提问些个人理解类的问题，从学生的回答里他能提炼出更加新颖的思维方式，就譬如眼前这个姑娘，他指定让她根据男生提供的更多信息里谈谈个人想法，她明明虽然扣着题回答，可明显着答案里不想往男生的信息点里靠。

他好奇的又看了眼并排站着的男生女生，“回答的不错。我就把‘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这句话送给你们，情侣间闹点小变扭不是事，只要两人搞清楚矛盾产生的起始，不排斥解决问题，和好如初是一秒钟的事。”

手随意摆了摆，示意两人坐下继续听课。

金沁儿最羡慕那种课堂上有男生主动起身为女生回答老师提问的小暧昧，她逃避教授的眼神巡视缓缓靠近。

不解，“翘翘，教授叫的是温学长，你急着站起来干嘛？”

“啊？”乔翘冒冷汗，叫出声的不是她吗？

“哈哈，我还以为你要堂上救夫呢。”

剩下的时间里，乔翘这一回连张副教授的半个字也没过进脑子里。第一堂课结束，乔翘第一个拿起书站起，结果两边的人都坐着没动，她转向金沁儿这边催促着。

“沁儿，我上午没课了，先回寝室了。”

“真好，我还要陪他去听刑法学。”金沁儿后悔自己刚在课堂上一冲动答应季林奇陪他去上另两节课，眼瞄到乔翘后头的温瀚辰，道：“翘翘，你也陪温学长去上刑法学吧，咱俩正好可以偷偷聊个天。”

这个提议，简直要了乔翘还剩下的半条命。

她还没开口拒绝，头顶处传来温瀚辰慢悠悠的抗拒：“可别，她在旁太会搅乱军心。”

到底是谁捣乱谁的心？她这两节马克思主义完全泡汤了。

乔翘赌气，抱着本德语口译在胸前，就不回头去看在她背后轻戳的某人。

再后头，是徐莉温馨的提醒：“瀚辰，快上课了。”

乔翘右耳敏感一动，抱紧了胸前的书本。

“我去上课了。”

“...”

“记得看纸条。”

要赶着跑到另一个教学区上刑法学的四人先一步离开，没一会教室换了一波上大学语文的学生，乔翘在挤入教室的人潮中逆行而离，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楼梯走廊已无闲散人员的走动。

打开。

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