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沐回头看了眼站在雪中的我,问到:“陛下,那位宫人是新来的那位掌事吗?”
李承川“嗯”了一声,回头也看了我一眼,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因为我此刻正摔了个狗啃泥,额头猛的磕在前面的一颗小石子上。
从李承川的角度看,我样子肯定滑稽的要死。
“陛下,不如先让这位掌事回去?”宋沐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今日的雪肯定不小。
“没事。”李承川收回视线,用手掩住唇边的笑意,“雪下大了,她自然就回去了。”
我吃痛的从地上爬起,捂着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轿撵,又看了看手上从额头摸到的鲜血。心中竟有些委屈,眼泪也“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天实在太冷了......我好饿啊......好想回相府.....
我抬手把眼泪擦干净,又细细的将额头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便找了一个问路,向御花园走去。
哭死了也没人知道,还不如赶紧找到玉扳指。
御花园并不是特别大,我四处转了一圈,想着李承川应该是坐在亭子中时弄丢的,便在御花园亭子四周的草丛里找了起来。
第一个亭子没有...
第二个也没有...
第三个...
第四个...
天色将晚时,我从草中拿出一个沾满泥土形似戒指的物件,我吸溜了一下快要流下来的鼻涕,将物件放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借着还有一点点光,我眯着眼仔细的看了看。
是玉扳指!
我长舒一口气,总算找到了,今天晚饭总算没充公。
准备起身时,腿忽然麻了一下,我又坐回草里,想着估计是跪在草里找了太久,腿都麻了。
我捏了捏腿,扶着树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等我好不容易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奈奈正站在门口,见我回来赶紧上前扶住我。
“南掌事,你怎么变成这样样子了?”奈奈扶着我,看我额头红肿,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一半,腿还一瘸一瘸的,有些疑惑:“您这是去哪儿了?”
“你怎么在这边?”
“陛下找您,刚命我去找您,我这刚出门,您就回来了。”
我听见李承川又找我,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也提高了一度:“又找我?指不定在那儿憋着什么坏主意等着我呢!哼!一肚子的坏水!不好好陪他的贤妃,找我干什么!嫌我还不够惨吗!”
我一边骂着,一边推开屋门,门开了一条缝,我就僵在原地。
李承川现在正坐在我的房里喝茶......
我回头瞪了奈奈一眼,小声说道:“奈奈,他在里面你怎么也不说啊!”
“南掌事,我想说呀,可您一直没给我机会插嘴...”奈奈有些无辜。
“还不进来?”屋里响起了李承川不急不缓的声音。
我站在门口抖了一下,这次不知道又怎么罚我了...都怪我这个嘴,逞口舌之快,这刚罚完,又给自己招来一个!
奈奈扶着我进了屋,我站在李承川面前行了礼。
李承川抬头看我,宫服上都是脏泥,下半身裙摆处颜色变深,一看就是湿透了,指甲里都是泥,额头的地方也鼓起来一个大包,似乎还破了点皮,发间还插着一根草,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李承川皱眉:“我让你找玉扳指,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今天下午还不好好的吗?”
我看了看自己一身脏污,不以为意:“扳指那么小,想找到弄成这样,也不奇怪吧?”
“额头又怎么了?”
“就摔了一跤,磕到了而已。”
李承川看着我不说话,眉头微微皱起。
“陛下,这是上好的金疮药。”站在一旁的王舛察言观色,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桌子上。
“擦上。”李承川拿起药,准备给我。
我没有接药,从袖子里掏出玉扳指,双手奉上:“陛下,您的玉扳指我找到了。”
“擦药。”李承川站起身,往我这边走了两步,低头看着我。
“臣不碍事...”我低下头,不看着他的眼睛。
李承川又靠近了两步,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擦药。”
我往后退了两步,想开口继续拒绝,结果还未开口,就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还伤寒了?”李承川的眉头又皱了一点,“王舛,去请太医来看看。”
我从李承川手上接过药瓶,吸溜了一下鼻涕,拦住去请太医的王舛,“不用请太医,这种小病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王舛,去请。”李承川看了一眼我,对王舛说,顺手将屋内的奈奈也派去煮姜汤。
屋内只剩下我与李承川两个人,气氛瞬间有些沉默。
“去把衣服换了。”李承川看着我湿透的下摆说道。
“你在这儿,我怎么换?”我看了看南北通透的三间屋子,以及站在屋子里的李承川。
“你难道想让我出去?”
“不然呢?”我挑眉,“难道我要当着你的面换?”
“你去屏风后面换。”李承川背过身去。
“陛下,我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传出去不好吧?”我假笑的看着李承川的背影。
“嫁人?”李承川还是背着身,听到我说嫁人,有些好笑:“你从小不就想嫁给我吗?当着我的面换衣服又怎么样?”
“嫁给你?”我想到李承川之前的暗杀,笑了笑,“陛下,您忘了,我以前的事都记不起来了,现在自然也就不想再嫁给你了。”
李承川背对着我,没有说话,我也看不见他的表情,知道请他出去也不现实,便从衣柜里取了干净的衣服就去了屏风后面,开始准备换衣。
刚脱下外衣放在一边,准备伸手去解里衣,冷不丁的手被另一个温暖的手握住,暖意通过他的手传进我的身体,我抬头看见是李承川吓了一跳,想要挣脱。
奈何我越挣脱,他的力气就越来越大。
他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我,不辨喜怒,也不说话,就一直抓着我不放。
“李承川!你给我放开!”我急了,对着他的手就是一口。
“嘶...”李承川吃痛,但依旧没有放开我。
我松开牙,眉头皱的紧紧的,“李承川,你要干嘛?”
“你不想嫁给我了?”李承川眼中漆黑一片。
“对!不想嫁!”我对着他吼道。
“为什么?”
我满脸黑线,猛的甩开他的手:“因为我不爱你了!”
李承川看着被我甩开的手,愣了一下,慢慢收回手,再没有看我,转身走了。
我揉了揉被他抓红的手腕,看着他一声不吭的走出屋子。
神经病!
我将干净衣服换上,走出屏风,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
一整日的饥寒,在喝了一口热茶后浑身都舒展开来,屋内生了火炉,暖暖和和的。
“南掌事,太医来了。”奈奈推开门,将太医领了进来。
“王公公呢?”
“刚刚陛下出去,王公公正好回来,也跟着陛下走了。”
“那...陛下走时,看起来有什么异样吗?”
说实话,虽然刚刚很生气还喊了李承川的大名,但现在稍微冷静一点就又有些后怕了...
“没有啊。”奈奈疑惑道,“您又惹陛下了吗?”
“哈哈...哈...没有啊...”我讪笑两声。
太医为我把了脉,开了几副药,叮嘱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送走太医后,奈奈搬上来几道菜,便也先回了自己住处。
我草草吃了几口,没有心思再吃,简单洗漱一下就上床睡觉去了。
睡在床上,我睁眼看着帐顶,有些难以入睡,因为我不知道下面李承川会怎么罚我......
今天才是第一天,我就又给自己惹了祸,就不能装作哑巴,随他说去好了?他说我喜欢他就喜欢他好了,我干嘛要反驳他,削他面子?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我翻了一下身,面向里侧,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再想。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睡得迷迷糊糊间,我似乎看见一个皇子打扮的男孩子坐在宫殿的角落间,身边宫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去同他说一句话,只有一个六岁的女孩走过去,对着他伸出稚嫩的小手,奶声奶气的说:“跟我一起玩吧。”
画面一转,又换了一个场景。我看见一个十岁模样的女孩子,蹦蹦跳跳的跟在一个少年后面,她总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少年走在前面并不理她,但女孩子丝毫没有感到尴尬,还是依旧说个不停,虽然少年不理她但看起来也不厌烦她的叽叽喳喳......
再后面,画面只剩下一个女子,她坐在屋中静静地喝着茶,而屋外则是一片哀嚎,利刃划过皮肤的声音,溅起的血液喷洒在窗户上的声音...她都未曾抬头看一眼...好像那些杀戮不存在一般...
鲜血慢慢流过窗沿,落在地上,滴在地上的鲜血忽然消散开来,又变成了喜嫁的红帆...
我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梦境,宫禁内一片喜嫁的红帆,一个女子站在台阶之上,看着那个少年一步一步从她身边走过......
忽然间,我的听见了好多声音,稚嫩的,活泼的,沉稳的,她们都在说:“李承川,我喜欢你。”
李承川,我喜欢你...
李承川...李承川...李承川...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都是这些声音,脑袋被这些声音吵的要死,我忍不住捂住脑袋,“别说了...好痛...我的脑袋...”
猛烈的疼痛让我从梦中惊醒,我坐起身捂着脑袋缓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月色。
估摸着快三更天了...
想到被惊醒的梦,我想那大概就是之前的南召吧?
她之前竟然喜欢李承川到为了他竟然不惜杀人...
我似乎能理解昨日我对李承川说不喜欢他,他为什么那么大的反应了。
南召一生都在爱李承川。
只是后来爱的已经扭曲......
在我看来,南召的爱似乎已经成了李承川的一道枷锁,即使李承川也喜欢她,但应该也不会娶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毒女人吧...
我叹了一口气,将一旁的衣物穿上,披了斗篷出了门。
大雪已经停了,但风依旧呼呼的吹个不停,我闭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进入胸腔带来的一丝凉意也让我清醒了许多,梦里的记忆已经逐渐消散,我靠着廊边的柱子,看着天空的月亮,想起了一句看过的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人生若能只如初见,那该有多美好?
可是...连月亮都会有阴晴圆缺,又怎么能去奢望人能如当初一般完美?
收起感伤,我抬脚走向李承川住处。
此时三更才过了不久,李承川的殿内只有隐隐一星半点灯火照明,昏昏暗暗的殿内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出奇。
我站在外殿往内殿看了看,估摸着李承川还未醒,便准备回去,等到四更天再来。
一转头,“砰”的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我往后退了一步,借着一点灯光看清来人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