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容夏为什么会讨厌你？”司璟曜在近来的接触中已经能对北凰语随时张口就来的垃圾话近乎免疫，此刻还能面不改色地直戳要害。

北凰语刚刚一大通“一言难尽”陈述的中心内容在于容夏为什么会执着于司璟曜，甚至不惜给自己戴上绿帽子都要跟他攀上关系，但这并不是容夏为何会讨厌北凰语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个悲惨的过去并不会催生厌恶。

司璟曜这个人内心的细腻和外表的冷漠是两个极端。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他对属于人类的复杂情感的揣摩，堪称细致入微。

因此他对两人矛盾的源头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接下来的就是证实。

——当一个好演员的重要素养之一，就是对人设的充分了解。搭戏的演员的心路历程，自己扮演的角色的心路历程，都是需要透彻地揣摩的内容。

“难道我不值得她讨厌吗？”北凰语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对于她来说，权力、地位、金钱都是需要汲汲营营如履薄冰才能勉强从容姝手里捡拾漏出来的一点的东西，而像我这种——”

北凰语说到这里停顿了半晌，似乎是觉得这个句式并不能良好地组成一个没有语病的句子，于是改口说道：“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却是还是一颗受精卵的时候就唾手可得的东西。”

撇开这句话当中的其他内容不谈，单单是这句话的用词就特别有意思——一般人说起这种事情，正常用词应当是“打一出生”开始，而北凰语的说法却是“从一颗受精卵”开始。

这或许可以理解为C国语中常见的夸张的修辞手法，毕竟北凰语的脑回路向来和正常人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但是北凰语是标准的工科思维，而且据说有着正八经的法医学硕士学位，换言之，北凰语在专业领域上的学术用词是精确到作为科普文的阅读理解范本来使用的。

现代人虽然不像不像以前那样执行嫡长子继承制，一般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大多数家族还是倾向于选择男孩作为家族的继承人。

而如果没有猜错的话，Eleven作为北凰语的哥哥，比北凰语大了接近12岁。仔细体味起来，这句话的意思更像是她就是天生的继承人一般。

不过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并没有被司璟曜抓住，因为话题已经继续下去了。

“一般大家也不会拿容夏和那些大少爷去比啊。”北凰语似乎是开玩笑似地继续说道，“那我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还不够惹人讨厌吗？”

司璟曜默然，只是在后座悄悄地打量着北凰语。

她这一番话都说得自然，丝毫没有因为夸奖自己的优点而有任何的羞涩扭捏。

从司璟曜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对北凰语的了解来说，她这个人的爱好在上层圈子里颇有些独树一帜，但是身上的气质不会骗人。

淡然从容而且四平八稳，这种自信从容是从优渥的环境和良好的教育当中培养出来的。就算这个人平时再懒散，再不着调，等她认真起来的时候，必然是光彩夺目能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的。

而容夏——就算再怎么攫取地位与身份，甚至都不用正面观察，仅仅是司璟曜听到的她与北凰语的交锋，高下立辨。

司璟曜将自己代入容夏的角色揣摩，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嫉妒与在北凰语身边黯然失色而伴生的厌恶之情。

“这是自卑。”理解了其中的曲折缘由，就像是讨论完了剧本，豁然畅通，对北凰语的认知又加深了一个层次，于是司璟曜盖棺定论，“我明白了。”

北凰语倒是没继续这个话题，接了个茬：“反正吧，我在整个圈子里的人缘本来就不好，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容夏我也根本不care。”

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还记得之前你妈找我查的私生子的事情吗？”

关于这个事情司璟曜的确还是有印象的，毕竟大水冲了龙王庙，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倒霉”经历实在是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你希望是有还是没有呢？”可能是因为这个瓜严重影响家庭和睦的原因，这次北凰语倒是难得“好心”地关心了一下他的反应，而不是像之前的任何一次那样把“惊天巨瓜”直接兜头砸下。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有或者没有对司璟曜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他没有九岁之前的所有记忆，也没有刻意去回忆这段记忆。仅仅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之中，他就描摹出了那段不堪的记忆的大致的轮廓。

失忆有时候也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措施，既然大脑忘记了，他也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去记起来。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和司璟明去争夺继承权，毕竟他已经在私下里有了自己的产业，这些属于司家家族企业的部分，对他而言，其实是可有可无的。

不过人难免有点八卦的天性，这一点连司璟曜都不能免俗——自嘴甜讨人喜欢的司璟明出生之后，周碧琴和司战一直算是一对标准的模范夫妻，相敬如宾恩爱异常，而这时周碧琴却大费周章地来调查私生子的相关消息。

前后反差不禁让人喟叹。

“有或者没有，都一样。”后座的人瘫着一张脸说道。

按道理私生子享有同等的继承权，不过司璟曜本身就不在乎这些，多一个人和少一个人，不过是最后账面上的数字变化罢了。

北凰语倒是没有对这个回答太过意外——毕竟是她都看好的24k纯金墙脚，就算挖不过来，这种人自己单干说不定也不会比依靠家族的势力弱多少。

但是这件事情说来连吃遍天下瓜的北凰语都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狗血气息。和一般人想象的私生子见不得光的卑微不同，这个故事里的私生子在圈内居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个瓜吃到这里的时候北凰语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果然艺术还是来源于生活啊。有时候艺术的狗血程度，比起生活来，真的是不值得一提。

“这人你应该认识。”北凰语把玩着手中的手机，语调微微上扬，标准的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模样，“秦礼，没想到吧。”

这——还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