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北凰语薄唇微抿,似乎是在思考措辞,接着反问道:“看过梦野久作的《脑髓地狱》吗?”
“人赖以思考的大脑也会欺骗你。梦境也许就是大脑编造出来的某个谎言。”北凰语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但是在司璟曜想要细细去探究的时候,脑子却一片混乱。
“还有,我亲爱的司大总裁,如果下次再有这种问题,如果需要心理咨询或者哲学讨论,请call奶爸;如果需要人体生理学咨询,出门右转,邵思敏的实验室兼私人诊所就在隔壁。比起讨论大脑放电是如何形成梦境的,我更愿意把它扔进福尔马林溶液里然后再切开来研究病理性组织结构改变。”
没等司璟曜继续这个话题,北凰语就截断了他的话头:“我知道您作为高贵的一级市场买方和甲方爸爸大概是挺空的,但是抱歉,我现在有一个即将上市做最后调试的项目,麻烦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加班到秃头的打工仔吧。”
“你要是无聊的话,这个拿去,不谢。”说着北凰语将闲置在手边的某台平板电脑塞到司璟曜的手中,那模样像极了过年时被熊孩子烦到生无可恋拿电子设备打发人的单身长辈。
平板的屏幕是亮的——以黑灰色为主色调的屏幕上,《生存法则2》几个血淋淋的大字赫然在目。
《生存法则》作为一款成功的单机游戏在几年前曾经引领过一波热潮。司家的产业并没有涉及游戏行业,司璟曜本人冰山学霸霸总人设本应该是游戏绝缘体,他却恰好玩过这个游戏——十分仔细的。
原因无他——这部还原度极高的游戏的故事背景,与乐高编剧的剧本《殉道者》本出同源,或者应该说是《生存法则》的剧本本身就有乐高编剧的参与,而《殉道者》则脱胎于这个游戏之中。
在这部游戏当中,玩家操控的角色是随机出身于贫民窟的一个普通人,日日在恶劣的条件下劳苦奔波以谋生。而玩家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让自己活下去,甚至,改变自己的命运。
之所以用甚至,是因为这个游戏的难度堪称地狱难度。据某游戏论坛调查,在《生存法则》的玩家当中,仅有10%不到的人活到了游戏设定为结局的时间点,而这10%的玩家当中又仅有不超过百人成功脱离了贫民窟,进入了中产阶级的行列。
由于游戏采用了特殊的算法,一定程度上做到了NPC的智能化,相较于传统的对话选项决定剧情走向的游戏,《生存法则》的剧情走向极为宽松,任何一个选择、玩家的任何一个行为都可能导致剧情走向的大幅度变化。
正式因为这个设定,使游戏的难度大幅度提升——目前网络上能找到的主人公“最好的结局”是U洲某国某某政治家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主人公最后踏入官场但由于出身原因被迫炮灰的截图。
司璟曜通关过一次,由于不熟悉设定,霸总光环也没有拯救他的外横死的结局,但是这个游戏仍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游戏的限制级为20+,整体氛围压抑沉重,代入感极强。
至于《生存法则2》这部续作,则完全没有什么消息,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说实话,能在北凰语这里见到续作,说是惊奇但他又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这次的游戏是多人在线的类型。”北凰语一边观察数据反馈,一边介绍道,“由于人数变多,每个玩家的剧情走向也会产生巨大的变化与不确定性。你可以理解为,是第一部当中的NPC有一部分变成了活生生的玩家,而玩家与NPC共同推动剧情的发展。”
说这句话的时候,北凰语微微垂下眼帘,这个动作使她的神态看起来讳莫如深。
“第一部的正确答案是什么?”没有急于开始游戏,司璟曜突然问道。
事实上生存法则第一部的游戏内容和《殉道者》有着相通之处,或者说《殉道者》的男主角的经历本来就是这个游戏的结局之一。
所谓的殉道,深入地讲,就是探讨男主角的选择与行为背后的深层次含义。
他做的是对的吗?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乐高先生说北凰语是原型,而她又是这个游戏的开发者,想来她心中应该是有一个答案的。
然而北凰语的回答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没有正确答案。”北凰语摇了摇头,“倒不如说,这个游戏本身就是寻求答案的一个过程。至于‘好’与‘不好’的定义,你认为什么才是最好的结局呢?”
这番话让司璟曜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沉思——从《殉道者》的剧情出发,南城的结局算是不好的吗?他无恶不作,但是毫无疑问,正是因为他的“恶”才使贫民窟里那些本该早早死去的人活了下来,最后他因为他的“恶”付出了代价;而男二号,也就是最后导致了南城死亡的JC,就是“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在这个问题上,司璟曜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他甚至开不了口说,因为南城的死亡而连带着整个贫民窟的混乱与厮杀而导致了更多的人死于非命的结局,就是一个“好的结局”。
电影剧本探究的是为什么,而游戏本身探讨的是,“怎么样”。
什么才是最好的结局呢?
司璟曜原本想说,主人公脱离贫民窟,幸福地生活到老——但是身为演员强大的共情能力在带入角色的时候让他的想法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在第一部的游戏里,主人公是唯一的活生生的人,而如果将自己代入主人公的角色,那些NPC也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愁的存在。
那么,主人公一个人的HE,是否真的就是整个游戏的HE呢?
“你的意思是,鼓励玩家去追求更大的幸福?”司璟曜抱着平板,单手摩挲着嘴唇,显然对这个问题有了进一步的思考。
因此,他忽略了北凰语听到这句话之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随即她慢慢地开口说道:“‘是’与‘非’,‘好’与‘坏’的比较,在这里其实都不重要。”
“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北凰语像是在说给司璟曜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在其位,谋其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