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坊的大将军府门前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里司徒凝冰正悠闲的品着新砌的庐山云雾,见怜不时的掀起帘子往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里张望脸上露出焦急之色,“怎么进去了这么久还不见有人来迎接?”
“急什么?”司徒凝冰呷了一口香茗,悠然道:“我离家十载,如今突然回来了总要验明正身辩个真假才能迎回家,否则接了个假的回府空欢喜一场不说,更伤了司徒氏的颜面。”
见怜原想埋怨两句司徒府的办事效率,转念一想不好编排主子的家人,只得捡好的说,“夫人十年未见小姐,如今小姐回来了必定是又惊又喜。说不定这会儿正安排酒宴给小姐接风呢。”
话音刚落就见正门匆匆忙忙走出了二三十个丫鬟仆妇拥到马车前齐刷刷的请安。司徒凝冰透过车帘往外瞧去领头的是一个管事媳妇模样的少妇依稀有些眼熟,凭着记忆问道:“来的可是喜鹊?”她记得当年身边的大丫鬟好像叫喜鹊。
那管事媳妇闻言红了眼眶:“小姐好记婢正是喜鹊。奴婢奉了夫人之命特来迎接小姐。”说着便让家丁将马车引到二门,自己带着丫鬟仆妇们跟在后头。
车帘子慢慢拢起,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明眸皓齿的绝代佳人,梳着百花分肖髻一身湖水绿的窄袖纱裙衬得肤如凝脂面若芙蓉宛如碧波仙子,丫鬟仆妇们都不由在心中暗赞:“小姐真是个大美人。”
岂料美人回身行礼恭敬的拢起车帘,伸出雪藕一般的皓腕。马车中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芊芊玉手搭上了她的手腕,阳光下那只手莹白如玉完美无瑕,光是一只手就美得叫人目眩神移,生生将那美人压了下去。
蓝衫女子缓缓从马车上走下,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慵懒的味道,妩媚优雅真真是风姿绝代,众人用了很久才注意到她面上戴着面具,恍然大悟:这才是真正的小姐!
还是喜鹊先反应过来,笑着上前行礼道:“夫人已在天香馆等候,小姐快过去罢。”
司徒凝冰点了点头,扶着见怜的手腕随着她往正院天香馆去。一壁走一壁与喜鹊闲话,“你如今在哪里当差?”
喜鹊回身恭敬的回道:“奴婢托小姐的福,又得夫人抬举,如今管着府中的针线衣物。”
“十年不见你倒也学会说好听的话了。”司徒凝冰还是喜欢记忆中那个话不多却勤快能干的丫头。
喜鹊的脸有些红却异常认真道:“奴婢说的是真心话,当年若非小姐维护,奴婢还不知怎样?夫人也是因为小姐看重奴婢才叫奴婢管着针线房,奴婢有今日都是小姐的恩典。”喜鹊是个认死理的丫头,这么多年始终记着黄莺当年陷害自己是小姐一力维护才没被害了去,自己出嫁小姐还给了极丰厚的嫁妆给足了体面,这在司徒凝冰眼里是理所应当的可在喜鹊眼中却是天大的恩德,时时刻刻都想着等小姐回来再好好伺候报答小姐的恩德。
司徒凝冰瞧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由失笑,“原以为你长进了,不想还是跟从前一样。”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是高兴的,恭维话谁都会说可忠心不是人人都有的。
又问了些诸如:“从前养的雪儿还活着么?”“天香馆的牡丹又添了什么新品种?”“二公子有没有再闯祸挨罚?”之类的琐事。喜鹊都一五一十的作答,跟在她们身后的仆妇丫鬟听她们闲聊心里对这位小姐的身份再无猜疑,若非真正的小姐怎么会对府中的事情这样清楚?这正是司徒凝冰的目的,她是如假包换的没错,可离家十载物是人非,保不齐这府里的下人会质疑她的身份,所以她要在最初之时就让人无话可说!
天香馆是司徒夫人的院子,司徒夫人闺名牡丹,当年是名动天下的美人,这院子是司徒凝冰的父亲为迎美人特意起的。天香馆院如其名,里面遍植牡丹每一株都非凡品,可惜如今不是牡丹花期,见不到牡丹盛开的美景。
“奴婢见过小姐。”天香馆门口一个身着深蓝色窄袖暗花纹深衣的嬷嬷未等司徒凝冰走近便已迎了上来。
司徒凝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试探道:“是金嬷嬷?”
那嬷嬷闻言不由比划道:“小姐离家时才这么点儿大,难为您还记得奴婢。”说着便用帕子揩了揩眼角,“夫人已在正厅等候,小姐快进去罢,夫人可是天天都盼着您回来呢!”
司徒凝冰微微颔首,跟在她身后进了正厅,只见朝南的两把紫檀木牡丹纹太师椅上分别坐着两个贵妇人,左手边的那个着菊纹上裳,流彩暗花云锦裙,外罩娟纱金丝绣花罩衣,挽着双刀髻插着一对金镶珠石蝴蝶簪,姿容秀丽虽有些年纪却依旧是个美人。再瞧右手边的那个,上着古纹双蝶锦衫,下穿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一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簪长长的从朝天髻上垂挂下来,更衬得她原就艳丽的容色多了几分妩媚,即使年纪相差无几然国色天姿却硬生生让左手边的美妇人成了陪衬。
司徒凝冰心中暗叹:“这么多年母亲风姿不减。”脚下不停走到那坐在右手的妇人身前,盈盈下拜,“女儿给母亲请安。”
那妇人早已湿了眼眶一把扶起司徒凝冰搂在怀里就哭:“我苦命的孩子!”
母亲的怀抱又香又暖,司徒凝冰被她抱着蓦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离家十载,也不过三千多个日夜,她却历经了旁人十辈子都没遭受过的艰辛磨难!醒着在算计,睡着了在睡梦中继续算计,千百次穿越生死,到如今她才真正意识到,过去的司徒倾城是彻底的死了!
司徒夫人抱着女儿哭了好一会儿,另一个贵妇人和一众丫鬟仆妇磨了半天的嘴皮子才劝住了。一壁擦着眼泪一壁指着另一个贵妇人向司徒凝冰介绍道:“这是你舅母蜀国公夫人快过来见礼。”
司徒凝冰乖巧的应了,上前与那贵妇人见礼,“倾城见过舅母。”她的仪态虽然带着一股慵懒的味道,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天然的贵气,倒比那规规矩矩礼仪多了几分赏心悦目。
蜀国公夫人杨氏未等司徒凝冰行完礼便将她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笑道:“怨不得你母亲天天记挂着你,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说话间从一旁的嬷嬷手中拿过一只藕荷色绣如意五彩祥云花样的荷包递到司徒凝冰手中,“一些小玩意,拿去玩儿罢。”
“多谢舅母。”司徒凝冰大大方方的从杨氏手中接过荷包,递给身旁的见怜收好。再瞧杨氏身边站着个十五六岁的绝色少女,穿着藕丝琵琶衿上裳,撒花烟罗裙,挽了个简单的螺髻斜斜插着一支紫玉芙蓉钗,真正是眉如细柳面若芙蓉,美得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般。若非早得了线报说舅母带着表妹来府上小住,凭着这少女与自己五六成相似的眉目与轮廓,司徒凝冰还真以为父亲在外面养了个女儿。
那少女娇怯怯的立在杨氏身边,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司徒凝冰皱了皱眉,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杨氏,接触到她的目光杨氏似乎才反应过来,忙指着那少女介绍道:“这是你表妹,秀儿。”又转头对那少女嗔道:“你这孩子怎么像个木头似的,见了表姐也不知道见礼?”
那少女闻言忙上来与司徒凝冰相见,“独孤秀见过表姐。”她人生的娇小,声音又带着几分娇羞,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么一叫司徒凝冰顿时有种牙根发酸的感觉。不过人家既然是表妹,这一声“表姐”也不是白叫的,司徒凝冰从右腕上退下一串翡翠手钏套在独孤秀纤细的手腕上,微笑道:“初见表妹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表妹皮肤白,这手钏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倒也算般配,还望表妹不要嫌弃才好。”
独孤秀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偷偷拿眼去瞧一旁的杨氏,见她没有什么表示这才红着脸谢过司徒凝冰。
“怎么这般小家子气?”司徒凝冰暗自蹙眉,“教养成这样还存那虚妄的心思,也不知舅舅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