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满意就好。”齐嬷嬷不敢与司徒凝冰对视,错开目光飞快的说道:“您歇着,老奴告退了。”
眼见齐嬷嬷走了,被关了一夜憋了一肚子火的几个大丫鬟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从前这事儿都是见怜做的,今日却被红鸾抢了先,嘴里连珠炮似的冲司徒凝冰抱怨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小姐,您可是陛下御赐给李家的儿媳妇,正院不让住居然叫您住偏院这简直就是不将陛下,将咱们府放在眼里呀!还有孟大家那样的贵人,明明是您的客人,她们竟然不要脸的抢,这是算准了小姐您娘家在长安远水救不了近火,往死里欺负咱们!”红鸾越说越生气,撸着袖子有一种随时准备冲出去找人拼命的架势。
“住口!越来越放肆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由着你胡说八道!”薛妈妈一声呵斥如一盆冷水浇在了红鸾头上,悻悻的闭上了嘴,耷拉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
见她老实了,薛妈妈又转头劝司徒凝冰道:“小姐,妈妈有几句话说出来您别不高兴。红鸾方才的话虽然放肆可有一句她说得是对的。这里是陇西不是长安,您嫁了过来就是李家的媳妇,不比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什么事儿都能由着性子来。您昨夜跟世子爷闹得这么僵,夫人心疼儿子必定要给您颜色瞧的,她是长辈这李家内宅又是她说了算,这才刚开始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小鞋要给您穿,您就听妈妈一句劝,先把身段放一放跟夫人世子服个软,在这内宅立住脚再说,别跟自己过不去。”
司徒凝冰瞧着薛妈妈满眼的忧虑,微微一笑道:“妈妈放心,我自有分寸。”
薛妈妈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敷衍她,还想再劝,话到嘴边终究化为一声叹息。
齐嬷嬷从弄玉轩出来的时候心有余悸的望了眼身后,暗暗纳闷着,还真叫世子爷说对了,少夫人对暂住偏院的事情竟只字未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室不让住正院被安置在偏院换了旁人早闹起来了,她愣跟没事人似的,哪有这么好的脾气?齐嬷嬷想不明白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就如同头上悬了一把刀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不过不等司徒凝冰这把刀落下,王夫人的小鞋已经来了。
“小姐我去把厨房砸了罢!”见怜指着厨房送来的一桌子午膳直磨牙。这些菜表面上瞧着道道精致可却是一筷子也入不得口,不是咸的能要命,就是甜的能掉牙,连碗白米饭都是半生不熟的,她家小姐何曾受过这种气!
司徒凝冰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瞧着满桌子能看不能吃的菜她也不生气,摆着手朝气急败坏的见怜笑道:“别这么冲动,砸了厨房气是出了可咱们也要跟着一起饿肚子,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笨招数我才不会使。”
一旁也气得想翻桌子的红鸾闻言心念一动,收起满面怒容凑到司徒凝冰跟前讨好的笑道:“那是,小姐您那么聪明,必定有更好的法子罢?”
瞧着她一脸期待的神情司徒凝冰弯唇一笑,“我笨的很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这饭菜入不了口,那就只能去先生那里蹭饭了。”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红鸾眨巴了下眼睛,渐渐回过味来,拍着手笑道:“小姐就是高明!”兴奋的跟在司徒凝冰身后去留芳堂蹭饭了。
留芳堂的位置接近安国公府的中心,离着王氏的金英堂和李淑宁的抱月轩都不远,是一座五进的院子,极为宽敞,走进院子但见奇花异草山石流水布置得精巧雅致,步步皆为景,处处可入画,足见王氏对孟大家的敬重。
守在正院明间门口的丫鬟见司徒凝冰来了,忙忙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进去禀报。
司徒凝冰已扬声道:“先生您用饭没有?我可来蹭饭了。”
明间里没有声响,片刻之后门上挂着的玉珠帘被拢起,孟大家亲自迎了出来,“不知小姐要过来,我已用了一半了。若是小姐不嫌弃就再添几道菜我陪您小酌一番。”
司徒凝冰也不客气抬脚就往屋里走,口中笑道:“那就叨扰先生了。”
“小姐肯来与我说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谈何叨扰?”孟大家将司徒凝冰让到东次间的一张紫檀木云纹圆桌旁坐了。
“小姐来得可真是时候,我们大家今早还念叨着深宅大院日子无趣,若是同小姐一起品词论画时辰还过得快些,如今这样倒跟坐牢似的。”孟大家身边的云大姑一壁给司徒凝冰添着碗筷一壁打趣道。
她这话原是玩笑,可司徒凝冰却有些当真了,歉意的朝孟大家笑了笑道,“是我委屈先生了,您本是遨游四海的人物却因我困在了这深宅大院之中,我实在心中有愧。”
“小姐哪里话?士为知己者死,我自十五岁起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说到后来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几分伤感,“蟾宫折桂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每一步都走得惊险万分,一面要与奸相虚以委蛇,一面又要担心自己身份被人戳穿,午夜梦回时常见到高堂啼哭喊冤,而我总在家仇未报身先死的噩梦中惊醒!如此提心吊胆的过了四载,终于扳倒了杨相洗刷了冤屈,及后整顿朝纲升迁不断,虽然官运亨通门生同僚无数却无一人能引为知交,再后来我辞官游历天下,纵然过得潇洒肆意可惜难逢知己。我总以为自己这一生即使坎坷但也算无憾了,直到遇上小姐我才觉着…”下面的话孟大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垂眸微微一笑,藏起了眼中万丈波涛。
司徒凝冰握着她的手郑重道:“先生的心思也是我的心思,我必竭尽全力助先生得偿所愿!”
她们两人在此小酌闲聊好不惬意,金英阁那边却有如乌云罩顶。主屋伺候的丫鬟们个个屏气敛息垂头侍立,王氏面色阴沉的坐在朝南一张梨花木万字纹罗汉床上。只听“哐”的一声,青瓷碎裂的声音,这已经是她砸的第二个杯子了。
“夫人,”齐嬷嬷在一旁劝道:“世子已经跟您说过了,别惹少夫人没得弄得自己不痛快,您这又是何苦?”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新沏的茶递给王氏,“她心眼儿太多,您这么直的性子哪能跟她玩那些弯弯绕绕?还不如留着些力气瞧她跟大奶奶斗法不是更好?”
王氏接过茶盏深深喝了一口才缓过些气来,“嬷嬷说得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这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嘉懿从小就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好好的一张脸生生叫她抓破了相!也就是在咱们家,若是换了旁的人家她这样的行止早跪祠堂去了!如今我这做婆婆的不过饿她一顿给她个教训,她不受教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这样打我的脸!”
“还打得又准又狠。”齐嬷嬷心中暗道。
王氏说到激动处手一扬刚端上来的白瓷茶杯又遭了秧。齐嬷嬷赶紧耐着性子继续劝:“夫人,来日方长您何苦为这点子小事儿气坏了身子?少夫人这才刚进府,当姑娘时的脾气一时收敛不住也是有的,您何必这时候去挫她的锐气?您且瞧着罢,在偏院住个一年半载,她就能回过味来了,到时候不用您说自己就会到您跟前来做小伏低的,那时节您再摆婆婆的款也不迟。”
“哼!我哪敢在她面前摆谱?你别忘了孟大家还在咱们府里住着呢!”对于齐嬷嬷的说辞王氏有些不以为然。
齐嬷嬷转了转眼珠子,决定改变策略,劝的不行那就哄罢。“孟大家再尊贵终究是客人,总不好插手咱们内院的事情,到时候您就以无子为由给世子爷抬个贵妾进来,谁还能说什么?”
王氏想了想,忽然有如醍醐灌顶,“对呀!女子身份再如何尊贵,没有子嗣什么都是白搭!她以为人人都能做得了孟大家的么?”想通了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齐嬷嬷悄悄松了口气,不想她这口气还没完全下去,王氏已经叫了起来。“不对!这样一来我儿岂不是没了嫡子?这安国公的爵位最后竟要落到庶子头上?!”王氏的出身决定了她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嫡庶观念,比起司徒凝冰来庶子承继家业更叫她无法忍受。
“事情也没您想的那么糟。”齐嬷嬷继续哄骗道:“且别说世子和少夫人这会儿还年轻,脾气闹过了说不定将来能相敬如宾呢?您这会儿着急也太早了些。”
她的话王氏压根就没听进去,她原就打心眼里瞧不上司徒凝冰,一想到儿子可能没有嫡子心中就暗暗盘算起来:“司徒家那个丫头脸色那么苍白瞧着就不像是长寿的模样,保不齐……我先细细给嘉懿挑着,时候一到就……”
齐嬷嬷见皱着眉头沉思不已,一时吃不准她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忍不住出声唤道:“夫人?”
王氏回过神来,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哦,嬷嬷说的是,我是太心急了些。”
见她就这么给说服了,齐嬷嬷倒有些不习惯了。王氏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执拗的很又认死理,除非是真心敬服的人否则没那么容易听旁人劝的,这会儿她一反常态别又是想了什么歪主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