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凝冰从来都是个极理智的人,对司徒霁华婚事的不看好是一回事,冷静的分析这件事的利弊又是另外一回事。担忧过司徒府内院未来可能的风波之后,司徒凝冰很快就将目光放到了这桩婚事的可以带来的益处上头。任何事都有正反两面,关键是怎样利用!
因为得了司徒凝冰的暗示,太守祝夫人自李淑宁出阁那日之后便三不五时的以探病的名义来府上与王氏说话。王氏一来受了不小的惊吓身体虽已无碍心却总是不上不下的,二来唯一的女儿远嫁长安,管家权又交了出去成日在自己院子里没事干也没个说话的人着实憋闷的慌,祝夫人又是个顶会察言观色口齿伶俐的人,来之前又做足了功课将王氏的为人喜好凡能打听的都打听了个清楚,所以王氏与她相处起来竟觉得前所未有的投契,没多久这祝夫人就成了金英堂的常客王氏的座上宾。
这日,祝夫人正与王氏说着自己是怎么给自家老头子新纳的小妾立规矩的,忽然进来个小丫鬟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便脆生禀报道:“夫人,司徒夫人来了。”
王氏原听的兴起,这会儿被打算本就有些不悦,再一听“司徒夫人”四个字更是头痛,长安的司徒夫人自家儿媳妇的亲娘她是无缘得见,不过这会儿来得这位定然是陇西的司徒夫人,儿媳妇的二婶孙氏。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每回过来不是给儿媳妇撑腰,那就是准备给儿媳妇撑腰,左右没好事儿!
王氏闭着眼睛吸了老长一口气,这才吩咐那小丫鬟道:“请进来。”
“夫人似乎不怎么喜欢跟司徒夫人打交道?”小丫鬟应声出去之后,祝夫人这才小声问道。
“唉…”王氏又是一声长叹,无奈道:“不是我瞧不上她,只她的行事做派委实叫人不喜,从前如何我是管不着可如今既做了正经的官眷总该拿出些该有的样子来,但她……”话说到一半,一旁齐嬷嬷已轻咳了几声又用眼睛去望门口挂着的雨过天晴色蛟绡帘。果然,下一刻那门帘被高高拢起,穿着一件雪青色撒花褙子梳着个圆髻的孙氏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与王氏和祝夫人各自见礼,孙氏便在王氏下首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满面笑容的王氏道:“我今儿个是来给亲家夫人报喜的,不想祝夫人也在,正好也能沾沾喜气。”孙氏这前半句是对王氏说的,后半句眼睛却瞧着祝夫人。
“不知是什么喜事,叫妹妹这般高兴?”先前王氏的话虽然没说完,可其中的意思祝夫人不用想也知道,而且非常赞同。孙氏的夫君司徒枳是她家老头子手下的司马,她与孙氏平日里也多多少少有些走动。她不是王氏喜恶表现的那么明显,纵然心里瞧不上孙氏的粗鄙但面上却分毫不露。
孙氏瞧着大大咧咧一副乡野村妇的模样,内里却是个精明细致的人否则一个寡妇也不能在漠北那个荒蛮的地方将一家小酒馆经营的有声有色。祝夫人瞧不上自己,这一点她早就心知肚明,不过她既然爱装那就叫她装去反正难受的不是自己。从袖袋里拿出一封大红色描金喜帖,一壁递给王氏一壁笑着对祝夫人道:“我家大侄儿要娶媳妇了,可不是大喜事么!”
王氏接过喜帖粗粗瞧了一遍,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儿子成亲那日见到的儿媳长兄司徒霁华的模样,虽然印象很不好可王氏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是个极其出色的青年,所以当瞧见喜帖上写着他将要迎娶的是怀化将军丁延龙次女的时候王氏有些不明所以。论理以司徒氏的权势地位和司徒霁华的相貌人才各大氏族国公府的嫡女大可随意挑选,怎么竟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丁家女?难道那相貌堂堂的司徒霁华还有什么隐疾不成?
她心里疑惑着,这话却不好问出口,恰好那边祝夫人向孙氏贺完了喜随口问了一句,“不知世子爷要娶的是哪位世家千金?”能嫁进八大氏族之首的司徒家想来也是家世不凡。
孙氏听自家老爷说丁小姐是大侄子自己瞧中的,在漠北两情相悦谈婚论嫁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想当然便以为这是桩美满良缘。听祝夫人问,想也不想脱口就道:“说来也巧新娘子是我老家漠北守将丁延龙将军的二小姐,听我家老爷说那姑娘一身的好武艺,尤其是箭射的那叫一个准满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比她强的!”漠北民风彪悍,当地人都崇敬勇武之人,所以孙氏介绍丁亦晴的时候不自觉得便带了几分敬佩。
却叫祝夫人和王氏听得膛目结舌,不约而同的瞧了对方一眼还是祝夫人先开了口,“这新娘子倒是很特别,跟寻常的千金小姐们都不同,司徒家挑媳妇还真是别具一格。”
孙氏听她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的,脑子一转便明白了,心中暗骂了一声,只面上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笑盈盈的道:“那是,我大嫂的眼光素来是一流的,娶了这么个能干的媳妇心里不知多高兴呢!”话锋一转立刻又将话题引到了今日来此的目的上,“昨日那送喜帖过来的仆妇还跟我说夫人一面忙着娶媳妇一面盼着女儿回家贺喜这段时日,整天都乐呵呵的人都年轻了十岁!”兄长成亲出嫁的妹妹回家贺喜本是寻常,不过陇西到长安路途遥远,且李嘉懿的送嫁队伍已经到了长安,有李嘉懿在司徒凝冰也就不必特意赶回去了。
王氏是听明白了,心里暗暗嘀咕,她就知道这个村妇上门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原来是为了叫她放人。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张口就想拒绝,不妨祝夫人又比她先了一步。
“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少夫人跟三小姐一样又都是远嫁只怕这辈子都见不了几回了,想必夫人最是能体会将军夫人的一片爱女之心,定然是不会拦着不让少夫人去的。”一壁说一壁朝着王氏使眼色。祝夫人是不喜欢孙氏可她脑子清楚的很,国公夫人要巴结可少夫人和她身后的司徒家更不能得罪,况且孙氏既然提了出来那少夫人这长安之行便是势在必行的,她乐得赚个人情。
王氏听她提到自己女儿,原本打算一口回绝的心便软了下来,又想到儿媳妇虽不怎么合心意可毕竟救了自己一命,这些日子管家也是井井有条,若是她执意拦着不叫她回娘家不止有些不近人情还有忘恩负义之嫌。肚里思量了半晌,王氏终是不甘不愿的开了口,“亲家家里办喜事倾城当女儿的论理是该早早回去帮衬的,只是我如今身子不太好,老大家的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家里实在是离不得倾城…”瞥见孙氏面色一变浮起了一抹怒色,王氏暗自得意了一把,然后才满脸为难的道:“不过,我体谅亲家太太思女心切,只能强撑着这不争气的身子骨再管一回家了,也请二夫人同亲家太太说一声让她也体谅体谅我千万叫倾城早些回来。”
孙氏被她这一席话酸的牙疼,只是目的已达到也不想再跟她歪缠,挤出个笑脸一叠声的应道:“一定早些回来…你放心…喜帖我也送到了,这就不打扰您跟祝夫人了。我许久没见我那乖侄女儿了,现在就去将这消息告诉她叫她也欢喜欢喜。”说着便自顾自的站了起来,不等王氏让丫鬟送客自己已掀了那蛟绡帘子出去了。
王氏望着那还在微微晃动的纱帘,哼了一声,终是忍不住低低骂了句,“真是个不识礼数的村妇!”
声音虽低祝夫人却是听见了,忙出声劝道:“夫人消消气,既是村妇没得为她气坏了身子。”
一旁齐嬷嬷也趁机将早备好的酸梅汤递了一碗给王氏,几口酸甜爽口的酸梅汤下肚王氏心里的火便消得差不多了,只有些埋怨祝夫人,“你方才做什么替她帮腔?”
祝夫人既然敢开口自然准备好了说辞,王氏就是不问她也要说的,当即便陪着笑道:“夫人,您瞧着我是在帮司徒夫人说话,其实我都是为您考虑。”
见王氏面露不解,祝夫人继续解释道:“少夫人去长安对您没有坏处只有好处。您想想,三小姐她远嫁长安,虽有世子送嫁可毕竟世子不能在那呆一辈子,宫里是有贵妃娘娘可也不一定能管到魏王府去,她又人生地不熟的若没个长辈在身边帮衬提点就算是王妃之尊也保不齐被人欺负了去,大将军夫人,卫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可不就是那个可以帮衬提点三小姐的长辈么?”
王氏如被人当头棒喝,猛然惊醒一把抓着祝夫人的手有些激动道:“好姐姐,亏得你提醒我!”自家女儿是什么性子,王氏自然是清楚的。这些年她也没少为她的婚事发愁,明知依了李淑宁的性情该找个门第低些的才不会受委屈,可到底不甘心,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娘家最好。原本她瞧中的最小的外甥王文韶,也探过嫂子闵氏的口风,怎知这位嫂子平日里待她都极好,只一说到这两家儿女的婚事上头便油盐不进了起来。王氏是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到比王文韶更合心意的,李淑宁的婚事就这般耽搁了下来,结果被一道圣旨给解决了。
王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女儿出嫁前恨不得将她塞进肚子再生一回,出嫁后又日夜忧心生怕她有个好歹,如今祝夫人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氏心中再无不甘反倒希望儿媳妇快些上路早点赶到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