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司徒府喜宴已散,对比白日的热闹,此时下人仆妇忙着送客,匆匆收拾杯盘碗盏打扫席面的情景有一种别样寂寞。
不过,司徒府几乎没人注意到这种寂寞,他们不是忙着收拾打扫,便是手忙脚乱的应付因为替司徒霁华挡酒而喝得酩酊大醉的司徒启明和李嘉责。
“二公子您快把剑放下!”徐妈妈都快哭了,这二公子醉得连站都站不稳了还非要舞什么剑,瞧他那歪歪扭扭的模样,徐妈妈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伤着别人,只怕他一个不小心伤着了自己。
司徒启明这会儿哪听得进她说话?手里的剑刷刷乱舞,摆了个自以为很有气势的架势,用剑尖点着围着自己的仆妇小厮,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嚷道:“你们这些突厥蛮子,叫你们见识见识小爷我的风卷狂沙剑法!”踉踉跄跄的就要上前砍人,他手里有剑又是主子,谁也不敢上前夺剑,万一伤了二公子不死也得脱层皮,被二公子伤了那也划不来不是?一群人就这般躲躲闪闪跟司徒启明玩起了捉迷藏。
徐妈妈到底是小四十的人了,一时半会儿还算灵活,可时间一长哪里支撑的住?再说也不能叫二公子继续这样耍酒疯了,万一磕着碰着,谁担待的起?
“你别光顾着跑!”徐妈妈趁着司徒启明歇气的功夫,一把拽住了自己侄儿胜邪,气喘吁吁地道:“你赶紧想想法子!再叫二公子这样闹下去,惊动了老爷夫人,第一个拿你这贴身小厮开刀!”
胜邪苦着张脸,“您都没法子,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是因着姑姑的关系才在二公子身边当差的,可是伺候了没几日,主子的脾气习惯都没摸清楚,二公子就被老爷赶去了漠北,除了简单的行李银子连个小厮都不许带,随行的只有老爷身边的两个校尉,名义上是陪护可谁都知道那是老爷怕二公子跑了特意派的押送官!这几年他就守着个空院子倒也自在,就是后来二公子回来了,大概是在军中待得久了,基本不太使唤他,而且他不如纯钧机灵,又不像湛卢巨阙是会武的,并不讨主子喜欢,不过替二公子打点些衣食住行上的琐事,让他去阻止发酒疯的二公子?他既没那个胆更没那本事。
“你这个…”徐妈妈气结,她也知道自家侄儿是个老实孩子,没有随机应变的机巧,狠狠剜了他一眼这才硬生生将要出口的“蠢货”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就在徐妈妈急得想挠墙的时候,纯钧凑了过来,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才对徐妈妈道:“妈妈我倒有个法子,就是…”纯钧面露迟疑。
“这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快说!”徐妈妈见他这会儿还吞吞吐吐的,将方才不好对侄儿发的火都泄在了纯钧身上。
“是…妈妈别生气。”纯钧陪笑道:“我听大姑奶奶身边的红鸾说过,上回给那些御林军下的蒙汗药还有不少,她正愁不知该如何处置,咱们不如问她要一些”
“你要给二公子下药!”徐妈妈不可置信的瞧着纯钧。
“不是!”纯钧忙摆手解释道:“那药对人没有伤害的,不过是教人睡上那么一会儿,上回那些御林军睡了足足三日三夜,醒来除了喊饿,还不是个顶个的生龙活虎?咱们少放些哄着二公子喝了,让他睡上一夜,醒来酒也醒了,总比现在这样一大帮子人陪着他闹还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他手里那把可是陛下赏赐的湛卢,削铁如泥,砍在人身上那就跟切菜似的!”纯钧连哄带骗道:“砍了咱们不打紧,万一一个失手砍在自己身上”
徐妈妈也知道不能再放任司徒启明闹下去了,听了纯钧的话也有几分意动,“这给主子下药”她为难的瞧着纯钧,表情很纠结。虽是为了主子好,可到底是大不敬,若是夫人追究起来,挨顿板子是小,丢了这内院管事的差事可怎么好!
纯钧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再接再厉的劝道:“那红鸾姑娘虽比不得见怜可也是大姑奶奶身边的红人,咱们只管问她要,若是她肯给那妈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徐妈妈恍然大悟!是呀!给二公子下蒙汗药这么大的事儿,红鸾肯定不敢私自做主,必定会先禀了大小姐,有大小姐点头就是夫人知晓了怪罪下来也有人做主,罚不到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身上。若是大小姐不同意,既知晓了二公子醉酒也会另有处置,用不着他们操心。
想通了之后,徐妈妈爽快的拍板,“你们在这儿先稳住二公子,我去找红鸾!”她走得飞快,心里早盘算好了,万一大小姐觉得不妥她就照实说这是纯钧的主意,若是大小姐点头,她就厚脸皮一回将这功劳推给侄儿一半,纯钧是个聪明孩子不会在这上头同她计较的,大不了她背后多帮衬他们家一把就是了。
徐妈妈赶到明珠苑的时候,正撞见李嘉责被四个壮硕的妇人分别抓着手脚给抬了出来。只见他脑袋歪在一边,一动也不动竟似死了一般。徐妈妈心中暗奇,“不是说李三公子也为了替世子爷挡酒喝醉了么?怎么从明珠苑抬了出来?”
偷偷拉了一个粗使婆子打听,“李三公子这是怎么了?”
那婆子不是司徒凝冰的陪嫁,是临时拨到明珠苑伺候的,见徐妈妈问也就没瞒着,“具体情形奴婢没瞧见,只隐约听见李三公子嚷着要写什么序给大姑奶奶瞧,吵吵了一阵后来没声音了。”见徐妈妈听的云里雾里的,那婆子讨好的笑了笑,又道:“后来,我听屋里伺候的姑娘说,那李三公子喝醉了发酒疯,拿着个破扫把当毛笔非拉着大姑奶奶看他在咱们院墙上写什么序,硬磨着大姑奶奶品评是他写得好还是那什么王爷写得好?大姑也今儿个也喝醉了,大姑奶奶正照看着呢,哪有功夫理他?最后被烦的受不了了,便索性让见怜姑娘给劈晕了,命人抬了出来。”
徐妈妈听她口沫横飞的说完,眨巴眨巴眼睛,暗道:“是不是世家公子喝醉了都这副德行?二公子喝醉了舞剑,李三公子喝醉了写字,那要是大公子喝醉了他会干嘛?”她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赶紧找红鸾要紧!甩了甩脑袋,徐妈妈快步往正房走去,原想寻个小丫头问问红鸾在哪?四处张望找人的时候,一扭头就瞧见一个穿着件丁香色短袄的丫鬟从东厢房走了出来,还不时的身后望几眼,瞧着就像是有什么事儿的样子。徐妈妈上前几步仔细打量了那丫鬟几眼,不是红鸾是谁?
“红鸾”徐妈妈唤了一声。
红鸾正忧心忡忡的往回看,听见有人叫自己一时没听出来是谁,有些烦躁的扭头道:“又出了什么事儿?!”待看清楚来人之后,顿时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赶忙换上一副笑脸,“妈妈怎么来了?是有什么吩咐?”虽然全家都跟着小姐去了李府,红鸾对徐妈妈还是不敢怠慢。
徐妈妈一来心急找红鸾解决问题,二来也瞧出了她似有心事,便懒得计较她的态度,只是将司徒启明喝醉了酒在自己院子里耍酒疯的事情说了,又将自己的来意说明白了。末了,陪着笑道:“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能帮这个忙了。”
红鸾受宠若惊,从前在家的时候何曾见过威风八面的徐妈妈这般客气?还不是前阵子自家主子有了救驾大功,两位公子升官也是托了主子的福,京城上下都在传,卫国公府的小姐比男儿都强些!就算小姐回来只是暂住,家里的奴才也只有比从前更敬怕恭顺的,连带着她们这些身边服侍的都高人一等。心里喜滋滋的,那句成语叫什么来着?狐假虎威,就是这种感觉罢!
红鸾一时心情大好,方才的烦恼都忘了个干净。只是高兴归高兴,她可不敢得意忘形,暗暗想着见怜的行事在心里提醒自己。开口跟徐妈妈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恭敬,“这事儿我可不敢擅自做主,还要先问过小姐,毕竟蒙汗药这样东西不能随便给人,况且那还是二公子。”
徐妈妈早料到她不会轻易答应,也不觉得失望,只顺着她的话道:“我也知道你为难,要不然你就替我进去问问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红鸾也听明白了,这是拐弯抹角的指着小姐拿主意呢!暗道:“多此一举!直接过来请示一声不就得了!”脸上却不敢漏出来,客客气气的应道:“那劳烦妈妈先去耳房坐一会儿,喝杯茶,我这就去请示小姐。”
徐妈妈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眼看着她进了正屋,这才自己去了西边专给等待回事或者当值的丫鬟休息歇脚的耳房等消息。
红鸾进去将司徒启明的情况和徐妈妈问自己拿蒙汗药的事情说了。司徒凝冰刚送走李嘉责这个醉鬼,又正为今夜要跟李嘉懿说的话心烦,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听了红鸾的话冷哼了一声,“那些蒙汗药可是上好的,凭着这个卢元和唐青云得了个正八品的宣节校尉,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叫醉鬼给糟践了,见怜!”
“奴婢在!”
“二公子不是想找人切磋么?你去陪他好好练练,也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打一架再出点汗,什么酒都醒了!
见怜轻快的答应了一声,“是!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