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大哥做了那样的事情,他忽然没了,父亲依旧伤心。试想,若大哥真的得手,父亲能受得了妻死子亡的打击么?”李嘉懿将李元祥的计谋打算一五一十的分析给了安国公听,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愤恨也没有不屑更没有添油加醋,平淡的就好像在读一篇已经念过千百遍的兵法一般。
可这样的平淡却叫安国公听得一身冷汗,目光在面前的妻儿媳妇身上扫了一圈,恍惚间竟是瞧见几人面色死灰,眼耳口鼻中流出道道鲜血,说不出的可怖!
安国公再也受不住这刺激,“啊”的一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众人唬了一跳,七手八脚的将安国公抬到内室床上躺平,请大夫的请大夫,掐人中的掐人中,最后还是齐嬷嬷一碗参汤灌下去,安国公才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大概是意识还不太清楚,安国公瞧着围在床前众人的眼神有些迷茫,可当他游离的目光落到李嘉懿脸上的时候,竟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把抱住李嘉懿激动道:“大哥!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说着就呜呜的哭了起来,“表姐走了,你也走了,最后连小妹都走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好害怕!哥我不是你,什么都能做的面面俱到,所有人都想叫你满意让你高兴,没人敢在你面前耍小心思!而我,即便是竭尽全力还是不能叫他们满意,我没用!我太没用了!”
安国公越哭越伤心,李嘉懿原本想出声打断他,毕竟屋里还有这么多下人在,堂堂国公爷哭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这不只是失态的问题,连威信都荡然无存了!
“先别哭了”司徒凝冰比李嘉懿先了一步,跟对待小孩子似的用帕子给他擦着眼泪,然后在安国公茫然的望着她唤“表姐”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给他灌了一碗安神汤。最后在一屋子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哄着安国公乖乖闭上眼睛睡着了。
“大爷英年早逝,老爷伤心过度,一时丧了神志,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司徒凝冰望着着一屋子伺候的丫鬟婆子笑道:“你们既然能在金英堂伺候想必都是伶俐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清楚,今日之事若叫我听到一丝风声……”司徒凝冰没将话说完而是瞧了李嘉懿一眼,后者立刻冷冷的接口道:“是要去岭南吸瘴气,还是去西山挖矿,亦或是去漠北当人障或者干脆扔进东海喂鱼,你们自己选”
他们一个雷厉风行,一个积威已久都是说一不二的主,一干丫鬟仆妇谁也不觉得这两人是在说狠话吓唬自己,赶紧保证一定管住自己的嘴绝不出去胡说八道,有那脑筋灵活的,细品了品司徒凝冰话里的意思,“不能听到一丝风声”那就是不止要管住自己的嘴还要看牢了其他人!
等大夫匆匆赶来给安国公按过脉,确定他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是惊惧过度,吃几副安神药,静心调养一段时日便可之后,司徒凝冰嘱咐了自李淑宁出阁那日就在金英堂当差的耿嬷嬷几句,让她委婉的提醒王氏别将安国公今日失态的事情告诉他本人,就是他醒过来想起来了也只作没发生过。
耿嬷嬷大半辈子都在宫中摸爬滚打,早练就了一副水晶心肝,司徒凝冰没明说这么做的用意,可她哪有不明白的?一个大男人,还是个一品公爵在自己妻儿面前哭成这样,脸往哪儿放?况且王氏又不是个知情识趣的,这事儿安国公忘了倒还好万一想起来,只怕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王氏了,倒不如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省得大家都尴尬。不过…耿嬷嬷想到王氏那直来直去不会拐弯的性子,只觉得这活着实不好干。
“嬷嬷不必为难”司徒凝冰也清楚王氏的性子,想叫她藏住心思估计得再投一次胎,她只求她做到别主动在安国公面前提起他突然崩溃抱着李嘉懿喊大哥就行了。“你只要叫夫人心里有个数就好,至于她能做到什么程度,咱们也管不了,左右有世子和三公子,国公爷…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有司徒凝冰这句话,耿嬷嬷便松了口气,“奴婢明白了。”
一路陪着司徒凝冰出了金英堂,原本是要在外头的环廊处分手却意外的撞见李嘉懿和李嘉责正被一个年轻妇人拦住了去路。
“那是老爷新纳的尹姨娘。”耿嬷嬷凑到司徒凝冰耳边小声道:“是个寡妇,她身边那个小男孩是跟前夫生的,一起领进了府里,老爷认作义子改名叫元涵,如今府里都称作六公子。”
司徒凝冰挑了挑眉,“夫人就没拦着?”她早收到消息,安国公新纳了个寡妇,连带那寡妇的孩子也一起接进了府,原以为依着王氏的性子必定会大闹一场,谁知她竟是一声都没吭,这实在不符合王氏的风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耿嬷嬷只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尹姨娘赶上了好时候,那会儿夫人正盯张姨娘盯得紧。”
只这一句司徒凝冰便明白了,王氏不是不想拦,而是忙着收拾张姨娘这才让尹姨娘钻了空子,待她回过神来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这新出炉的尹姨娘了。
微微摇了摇头,司徒凝冰低声对耿嬷嬷道:“夫人这回怕是选错了对手。”话音刚落便听那边李嘉责对杵在自己身前的尹姨娘嬉笑道:“这位姨娘,你要见我父亲只管进去便是,我跟我哥这做儿子的总不会将我父亲藏起来不叫你见。至于这位小兄弟我还真不知道我爹在外头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你也别急着让我同他兄弟相认,赶明儿我爹禀过族长,他的名字上了族谱,再来同我称兄道弟不迟。”
“三公子入了孟大家的门墙,到底是不一样了。”耿嬷嬷在司徒凝冰耳边低声道。
“他这点道行怕是不够。”寡妇再嫁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像李家这样的公侯之家居然纳了一个寡妇,还一并接纳了她与前夫生的儿子,这要是传出去安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虽然司徒凝冰一直觉得自己这公爹不太靠谱可总算还是要脸的,尹姨娘居然能叫他不顾脸面的抬进府里,其手段心机怕是比起死了的张氏也是不遑多让。
果然,李嘉责这一番话说完,换了寻常女子定然面红耳赤尴尬不已,再看那尹姨娘闻言却是一脸的委屈眼泪更是不要钱的往下掉,别瞧哭的凶可一点儿都不妨碍她高声诉苦,“我是寡妇再嫁,安国公府这样的门第,三公子瞧不上我也是情有可原,您怎么埋汰我,我都没有二话,只是我这孩子还小,自幼没了爹,可怜跟着我这没用的娘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有幸蒙国公爷垂怜接入府中认作义子,我有自知之明从不敢奢求几位公子能将他当亲兄弟一般对待,今日领了他来也只是想与两位公子见个礼,世子爷和三公子若是不喜,要打要骂都随意咱们人在屋檐下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只请三公子口下留德好歹给这孩子留些脸面罢!”她这番声泪俱下,不管听没听到李嘉责说了什么,都会给人一种恶霸公子欺负孤儿寡母的错觉。
耿嬷嬷闻言扯了扯嘴角,“这尹姨娘真比大奶奶还能颠倒黑白。”
司徒凝冰笑了笑,“大奶奶那叫无理取闹,尹姨娘这是不卑不亢,段数可比大奶奶高了不知多少!唉…去了张姨娘又来了个尹姨娘,这安国公府的后院什么时候才能太平下来!”说着款步上前,拦下正欲张口辩解的李嘉责,接过尹姨娘的话头道:“三弟就是这么个不会说话的直白性子,他可没有恶意,姨娘千万别多想。”说着转头瞧向李嘉责,“三弟,你说是么?”
李嘉责正为尹姨娘一番胡说八道气的够呛,有心反驳却觉得有越描越黑之嫌,张着口正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司徒凝冰就过来给他解围了。李嘉责的原本委顿的气势瞬时就回来了,有嫂子撑腰他还怕什么?继续嬉皮笑脸的对尹姨娘道:“就是!我不过就事论事,姨娘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些!”
“还说呢!”司徒凝冰装模作样的教训李嘉责道:“我与你说过多少回了?女人家心思细,你随便一句话都能听出几个意思,不会说话就少开口,免得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得亏姨娘是自家人不与你计较,这要是在外头,遇上小心眼的想差了能当场一头撞死给你看!到时候,你便是浑身是口也说不清了!还不快给姨娘赔罪!”
若是从前,李嘉责这罪必定赔的心不甘情不愿,不过这几跟着孟大家读史记陈丞相世家深谙陈平“面前装孙子,背后捅刀子”的精髓,闻言干脆利落的对尹姨娘一揖到底,“是我不会说话,姨娘莫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