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用三根手指捋着自己颔下的几缕美髯,这是留胡子的男人们的招牌动作,可却极少有人能做的像他这般优雅,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向上挑了挑,斜斜望向京兆尹的目光让后者差点跪了,额头上已经渗出丝丝冷汗。
“陈大人”几乎所有久居高位、喜欢玩“不怒自威”的人说话都有些慢条斯理,司徒凝冰如此,王晋也是一样。京兆尹头上的冷汗都流到下巴去了,他才堪堪正式发表意见,“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独孤玉不过是个男宠,说他因嫉妒对蜀国公夫人下毒我信,可若说他有这个能力布局暗杀独孤氏的族长、长老和司徒老夫人,你信么?”
“我不信!谁信谁是傻子!”京兆尹心里这么想,可当着独孤仁的面他可不敢说实话,只能干巴巴的望着王晋,将问题推回去,“下官鲁钝,不知大人有何高见?”
王晋闻言清清淡淡的扫了过去,说出来的话却叫京兆尹又出了一身冷汗,“你身为京兆尹,断个案都要本官代劳,朝廷要你何用?”王晋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惜字如金,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定一鸣惊人,尤其在怼人这方面更是有当年诸葛武侯的遗风,一般人消受不起。
京兆尹艰难的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话都说不太利索了,“是下官疏忽,经大人这一提醒,下管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蜀国公位高权重背后又有皇贵妃确实不能得罪,可越国公也贵为中书令文臣之首,门生遍布天下,自己这顶乌纱帽还能不能继续戴下去不过他一句话罢了。左右为难,京兆尹瞧了瞧气定神闲的王晋和与他并排而坐如苍松般挺拔的大将军、面色不善的赵国公,再瞧了瞧孤零零坐在另一边的蜀国公独孤仁,咬了咬牙心中已有了计较!
“本官乃中书令不是大理寺卿也非刑部尚书,断案之事原轮不到本官费心,此案蹊跷与否自有刑部判别,本官只想为早夭的妹妹讨个说法。”说到此处,王晋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斜睨着独孤仁大有兴师问罪之意,“本官的七妹已经过逝十多年了,为何如今竟有人往一个死人身上泼脏水?!欺负她不能开口说话么?!”
几句话震住了堂中诸人,唯有司徒信面色古怪的瞧了王晋一眼,暗暗佩服他的脸皮和颠倒黑白的功夫,不知自家丫头和他对上有几分胜算?今日之事表面上是他们太原王氏无辜受了牵连,可王家人心里清楚当年是他们亏欠了独孤人在先,若是换了他自己是万没有这个脸来这儿讨什么说法的,难为王晋居然不怕独孤仁将当年王七不守妇道与人私通之事说出来再丢一回人。
他却不知道王晋这么做全然是为了掩盖当年王七的丑事,虽然事情已过了十多年,当年也只是流言蜚语并没有做实,可依旧损害了他们王氏一族的声誉,好不容易过了这么多年王七的事情已经无人提起了,如今小杨氏这么一闹,说不得又要将当年的旧事翻出来,王晋思量着这会儿若是自己不出声万一真扯出当年旧事,世人只会以为他们越国公府是心虚默认了,事情只会更糟糕!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反正他只要一口咬定自家七妹是得了时疫死了任凭杨氏和独孤仁如何说辞他也有信心能将他们驳的哑口无言!
独孤仁不知王晋打得什么主意,只是他心里清楚独孤秀着实同无忧扯不上什么关系,虽觉得王家有负自己但如今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再如何他也经不住三大氏族一起对付自己,为今之计先打发了王晋再说!
“王兄”不待京兆尹开口,独孤仁已站起来向王晋拱手道:“此事原本是在下的家事,在下治家不严叫个阉人蒙蔽,不仅害得我夫人神智不清竟还带累了贵府的名声,我在此与你赔罪了。”说着对王晋一躬到底。
王晋侧着身子避过了他的大礼,口中淡淡的道了一声,“不敢。”却不打算就这样让独孤仁糊弄过去,“蜀国公还是等京兆尹将案子审清楚再来赔罪不迟!”尽管王晋心里清楚独孤仁同自己一样是齐王船上的人,不过事关自家的声誉这个情面讲不得,何况若真如小杨氏所说独孤秀并非自己所出,乃是独孤仁与人私通所生,齐王未必不乐意将此事揭开。左右王晋笃定独孤秀肯定不是自家七妹生的。或许当年父亲动了手脚,七妹可能真的还在世,但依她的性子既然开始就没瞧上过独孤仁那再过多少年都是一样的,独孤秀的生母是谁都不会是他的七妹王珏!
“越国公不过想为令妹正名何须劳动京兆尹?老身可以帮这个忙。”满头银丝的独孤氏在司徒夫人和丁亦晴的搀扶下走进了京兆尹衙门的公堂,身后跟着两个老者和一个年轻人,正是独孤家两兄弟和司徒霁华。
独孤氏身份和辈分摆在那里,堂中诸人不管愿不愿意都要起身相迎。行过一轮礼之后,独孤氏在上首坐了下来,诸人这才纷纷落座。京兆尹府的公堂原本也算宽敞,可是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旁听之人,还个个都是要看座的贵人,这公堂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过京兆尹这会儿可没心思关心这公堂挤不挤,听司徒家这位老夫人的话,似乎她知晓内情,左右这事儿原本就是他姓独孤的闹出来的,她既然愿意出头京兆尹也乐得顺水推舟。故而甫一坐定,他便追问道:“听老夫人方才话里的意思,您是否知道些什么?不知可否告知一二,也好叫下官尽快断了这桩案子。”
独孤氏闻言却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望着有些坐立不安的独孤仁沉默了一阵,最后好似终于下定决心般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独孤仁哀求的目光,缓缓说道:“杨氏所说的话十之八九都是实情,唯独一样……”她慢慢睁开眼睛,目光转到王晋身上,一字一句的道:“独孤秀是独孤仁的私生女不假,可她生母并非王七,而是她的贴身婢女,朝露。”说罢,有些讥讽的笑道:“这个女子,越国公想必有些印象罢?”独孤氏当年肯收留无忧一来可怜王元一片慈父之心,二来也是因为内疚外甥和侄女的死存了补偿赎罪的心思,所以即便无忧有负于独孤仁,独孤氏也不曾为难过她。如今对王晋出言讥讽实是瞧不得他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独孤仁再罪不容诛也轮不到太原王氏来踩一脚,况且无忧是不是真的冤枉王晋自己心里最清楚!
王晋心里“咯噔”一声,千算万算没算到司徒家这位老祖宗居然会出现,他笃定独孤仁没脸提当年被自家七妹嫌弃的事,可这位老夫人就不一定了。她对自己这态度明显是有所不满,万一气急了将当年旧事一股脑抖出来,即便口说无凭,凭她的身份怕是也没几个人不信,到时候他太原王氏的名声又得损上几十年,还是不要得罪她的好。
王晋有所顾忌,对独孤氏自然不敢怠慢,他在官场沉浮数十年早练就了唾面自干的本事,于独孤氏一句不痛不痒的讥讽并不放在心上,神态自若的拱手赔笑道:“老夫人明鉴,小可兄妹自幼丧母,我既是长兄对小妹少不得多了些怜惜关心,她院中的丫鬟婆子我大都能叫出名字来,更别说身为大丫鬟的朝露了。”王晋说得坦然,轻松的就化解了被独孤氏讥讽的尴尬。“只是……朝露自舍妹故去之后就被放了出去,她是如何与蜀国公扯上关系的,小可就不得而知了。”王晋权衡了一下利弊,丫鬟品行不端总比小姐品行不端好听些,今日丢人怕是少不了了,总要捡少的丢。
独孤氏冷哼了一声,毫不掩饰对王晋说辞的不屑,“你们王家养的好丫鬟!”独孤氏同无忧相处了十多年,到底有些情分在,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揭她的短损害她的名声,只说当年自己一时心软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朝露让她在静心寺中修行,谁知她不检点竟对来寺中与自己请安的独孤仁下了药,这才生下了独孤秀。
王晋被她一番冷嘲热讽,反倒松了口气,他心里明白,朝露当年据说是给七妹殉葬了,放出府云云纯粹是自己听说朝露是独孤秀生母胡诌出来的。既然她活着那么七妹也必定活着,司徒家这位老祖宗只说朝露却只字不提七妹,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又想到她收留了自家小妹这么多年,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对独孤氏十分感激。
反观同样被独孤氏留了颜面的独孤仁,此刻正双目赤红的盯着独孤氏好似她跟他有杀父之仇一般。他只晓得自己多年隐藏的秘密被独孤氏当众揭开了,自己之前所有的苦心经营就要因为独孤氏的一句话而化作泡影,心中唯有对独孤氏滔天的恨意,全然不领独孤氏替他隐瞒了当年他原想无忧的龌龊心思的情。
小剧场:
司徒凝冰:我已经好几章没上线了、
李嘉懿:我一直在潜水
李嘉责:我时不时跳出来打一下酱油
独孤仁:爻我感觉我快领盒饭了
独孤氏:你的感觉是对的。
独孤暮:顶楼上
独孤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