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时分,天光还未大亮,如今虽近立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可早晚还带着些许春寒料峭,冻的丝萝院正房屋檐下站着的两位美人有些狼狈的微微瑟缩着身子,失去了往日的聘婷。
就这样在顶风处站了大半个时辰,正房里终于走出一个身穿藕荷色撒花襦裙的丫鬟,先向二人行了一礼然后客气道:“两位姑娘久等了,只因王妃病了,我家夫人这几日寸步不离的在床前侍疾,还要处理府中内务着实累坏了,每日不到时还真起不来,也是奴婢疏忽了忘了告诉两位姑娘倒累得你们白站了这半天,还请两位姑娘见谅。”说着又要行礼。
两个美人哪敢真让她行礼,一人一边扶住了,一个道:“姐姐哪里话?伺候夫人原是我们分内之事莫说等半个时辰,便是叫我们等上一天我们也不会有怨言。”另一个说:“是我们姐妹没有打听清楚扰了夫人安眠,惶恐尚且不及怎么敢怨姐姐?”两人嘴上说着好话心里暗恨,“好个狗仗人势的小贱人!他日我得了宠必定好好教训你!”
两人跟在丫鬟身后进了屋,里间黄花梨圆桌边坐着正用早膳的卢氏。
阵阵叫人食指大动的香气飘来,两个一大早起来粒米未进又吹了半日风的美人不约而同悄悄咽了咽口水。
“奴婢拜见夫人。”不管心里怎么恨卢氏,这会儿两位美人是绝不敢表露出来的。卢氏眼里瞧见的只是两个恭顺的侍妾。
“母亲的法子果然有效。”卢氏为自己明智的效仿了嫡母整治妾侍的法子而暗自得意,连望向两个美人的眼神都不自觉的模仿了嫡母王氏,如打量物件般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将两人瞧的诚惶诚恐这才骄矜的开口,“免礼”。她没让两人坐,两位美人就只能站着听她用聊家常般的口吻敲打自己,“……王妃最近身子不好,你们别去打扰她养病,若搅了王妃的清静别说是我便是王爷也饶不了你们!”
两位美人听了这话不由暗暗心惊,莫非这齐王后院做主的不是王妃而是这位孺人?她们初来乍到并不知齐王府中的情形,以为卢氏敢口出这样的“狂言”必定有所依仗,态度愈发恭敬,唯恐一个不小心落下个不敬的口实让卢氏借机发挥。她们都是从深宫里出来的,最会察言观色,又怎么会瞧不出卢氏的敌意?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们虽是上赐,到底只是没有正经位份的侍妾,且还未承宠,怎敢此时掠卢氏的锋芒?自然是卢氏说什么便是什么。
“下去罢。”卢氏敲打见效便摆了摆手让两位美人退下,毕竟谁都不会喜欢两个会分宠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晃悠。何况她才方从王爷那里得到几分看重,心里得意却也不敢太放肆。
“这位夫人好大架子。”出了丝萝院,一位美人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与同伴抱怨了起来,“看来咱们今后在这齐王府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同伴倒是比她从容的多,闻言不过微微一笑,“有什么好过不好过,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齐王府总不会比皇宫凶险,再说贵人还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只要咱们自己争气还怕在这齐王府站不住脚?”话说得轻松,但她心里却十分清楚,她们这种身份进了齐王府,除非齐王是个傻子否则十之八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她早抱了必死的决心,只求皇贵妃娘娘能看在自己听话的份上放过她的家人。
她只知自己被送来齐王府是齐王与皇贵妃的博弈,在大多数人眼中也一样,不过是皇贵妃借着陛下心疼常山郡王送美人的机会吹了枕头风,也给齐王塞了两个美人,用意么……自然不会是后娘关怀继子那么简单。可究竟怎样不简单,大概也唯有杨炎最有体会。
独孤秀为何忽然敢与他作对?除了身世大白于天下,独孤仁身死,两人之间嫌隙已生之外,最大的原因不外乎她有依仗,而她的依仗……
杨炎越想心头火越大,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棋盘,望着满地狼藉的棋子,咬牙切齿,“冰姬!你好,很好!”他就说依那个死丫头阴险毒辣的个性绝不会整一个御史就算了,她非但将自己的嫌疑洗了个干净还顺手在皇帝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让他的父皇对他心存芥蒂这才有了赐美人的举动。哼!说什么公平!无非是名正言顺的找两个人监视他罢了!又叫那死丫头赢了一局!
望着脸色比锅底强不了多少的杨炎,长笑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进去恭敬的将手中书信呈给杨炎,“公子,大小姐给您的书信。”
杨炎闻言好看的眉峰一挑,一双盛满怒气显得有些阴郁的桃花眼瞬间带了一丝妩媚的味道,疑惑的接过长笑呈上的书信,不及用裁纸刀细细的挑开火漆封口,三两下撕了外头的信封抽出薄薄的一张信纸,墨香混合着一丝樱花的香味飘进杨炎的鼻中,不知怎么的杨炎的怒气便减了三分,待一目十行的看完司徒凝冰的信,他竟是轻声笑了起来。与以往阴森的冷笑不同,这笑声有如雨后阳光般叫人身心舒畅。
清冷似长笑也不由好奇司徒凝冰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居然能有如此神奇的效果?莫非是不战而降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司徒凝冰是写信将杨炎从头到脚狠狠骂了一遍,不为旁的只为无辜受牵连丢了性命的初尘。而杨炎之所以瞧了信之后心情大好倒不是他犯贱,不过是以为自己的迁怒让司徒凝冰有了顾忌,也不算满盘皆输终究是扳回一成,只要李淑宁还在自己手上,司徒凝冰就只能投鼠忌器!殊不知,这封貌似气急败坏的书信只是另一场阴谋的开始,杨炎没有识破便注定了下一场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