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翠玉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家主子,送走了杨熠的谢氏也免不了被徐嬷嬷一番念叨。
“……娘娘可感觉好些了?”亲自捧着刚熬好的安胎药,一勺一勺的喂入谢氏口中,徐嬷嬷为了叫谢氏放心,索性把话与她说透了,“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如今身子贵重不比从前,无论如何也该善自珍重才是,需知能怀有龙嗣,生下皇子,是这后宫嫔妃都羡慕的福气。旁人不说,就说对面住着吴婕妤,她可没有娘娘这样的福分。”徐嬷嬷瞧着谢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退一万步来说,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娘娘若是不想要这个福气,多得是人想要,左右妃陵宽敞得很,不缺您一块地方。”
徐嬷嬷语气温和,话却说得极重,顿时把谢氏那些个烦愁忧闷都唬了个一干二净,叫她再没那闲心自艾自怜,只想先保住命再说!
“嬷嬷!”谢氏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只能强忍着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同徐嬷嬷保证道:“先前是我想差了,往后我必定好好安胎,绝不叫您为难。”徐嬷嬷话里的意思她听得分明,至少这个孩子在,她至少还能再活几个月,若是这孩子没了……
谢氏不想死,哪怕只是几个月,她也想继续活下去,所以她只能选择乖乖听话!
徐嬷嬷见她识相,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容里带了几分和蔼,“娘娘也不必太忧心,奴婢的主子不是卸磨杀驴之人,只要您安分守己,断不会与您为难。”她刻意将“安分守己”四字咬的很重,相信以谢氏的聪明应当明白。
谢氏当然明白,只是不敢相信,“嬷嬷说得可是真的?”虽然不信,心里却仍旧忍不住生出一丝希望,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满怀希冀的望着徐嬷嬷。
徐嬷嬷微哼了一声,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我家主子何等人物?奴婢不说娘娘也知道,只要您不自找麻烦,难道他还会为难您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不成?”
这话说得扎心,然而此刻听在谢氏耳中却只觉得庆幸。徐嬷嬷说得不错,她出身微贱,背后根本没有靠山,除了一个婕妤的虚名什么都没有,李世子权势滔天,如何会将她一介弱女子放在眼中?否则宫中这许多嫔妃,为何唯独她有了身孕?想来也是李世子瞧中了自己无依无靠,又还算识时务罢……
谢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生命有了保障,谢氏从怀孕起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暂时落了地,“有嬷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徐嬷嬷笑着将一勺安胎药喂入她口中,和蔼道:“娘娘安心。”心里却暗叹,这谢婕妤聪明是聪明,终究是太嫩了些,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单凭这个就跟“安分守己”不搭边了!
比起太嫩的谢氏,杨熠就显得有经验多了。毕竟被坑了这么多回,又在李嘉懿手中做了许久的傀儡皇帝,他到底学乖了。在为谢氏有孕欣喜之余,杨熠也同姑母南昌长公主一样,嗅到了危险!万一谢氏生了个皇子,那就意味着李嘉懿可用的傀儡又多了一个,自己随时都有被换掉的危险!
明知危险,可杨熠终究舍不得对自己的骨血下手,只能暗暗祈祷上苍垂怜,让谢氏生一位公主。
“陛下怎可将自身安危宗庙社稷,交托天意!”杨熠的老师,太子太傅史愉力劝道:“微臣为人臣子,于社稷江山无尺寸之功,更不能护陛下于水火,是为无用!如今竟要叫陛下除掉龙嗣,更是罪该万死!”史愉跪在杨熠脚下,狠狠磕了三个头,哭道:“然微臣还是不得不劝陛下,审时度势!当今朝政尽为权奸所掌控,陛下大权旁落,值此生死危机关头,若谢婕妤再产下皇子,不仅于皇室无用,反而会危害陛下,还请陛下暂舍骨肉亲情,以杨氏江山为重!”说完,又一下一下的磕起头来,大有杨熠不答应,就磕死的意思。
“老师快请起!”御案后的杨熠再也坐不住,慌忙起身想要去搀扶史愉,不想他才站起来,就听闻一声娇喝:“大胆!为人臣子竟敢逼迫陛下除掉龙嗣,你究竟是何居心!!!”
杨熠和史愉俱是一惊,一齐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头戴赤金凤尾钗,一袭绣金凤蜀锦广袖深衣的女子,怒气冲冲的闯进殿中。不是旁人,正是李嘉懿的族妹,如今的皇后李氏。
杨熠在最初的吃惊过后,便是愤怒和恐惧。怒的是他在武德殿召见大臣,李氏竟敢随意闯入!惧的是自己方才与史愉的对话怕是尽入了李氏的耳朵,若叫李嘉懿知晓,他自己受点儿罪也就罢了,就怕李嘉懿会对史愉不利!他本就是傀儡皇帝,能坚定站在自己这边的,除了老师史愉,也没旁人了!
杨熠必须要保住自己的老师,故而色厉内荏的对李氏喝道:“你才大胆!这里是武德殿!朕与太傅商议国事,你不经传召擅自闯入,该当何罪?!!!”李氏既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杨熠只有先发制人,以规矩礼法拿住李氏,让她没有向李嘉懿传递消息的机会!
哪知李氏全然不惧,反而据理力争道:“陛下容禀,臣妾见午时已过,陛下都不曾传膳,为龙体计,臣妾唯有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给陛下送来。原在门口候着等候宣召,不想苍天有眼,祖宗庇佑,恰叫臣妾听到了史太傅大逆不道之言,为了陛下的龙嗣皇家的血脉,臣妾一时情急,这才无礼闯殿,待陛下将史愉这蛊惑君王谋害皇嗣的奸臣诛杀,臣妾虽万死亦心甘!”李氏自幼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母亲性情懦弱柔顺,为了不受欺负,李氏便被生活逼得养出了坚毅泼辣的性格,嘴皮子更是利索。
几句话便将自己无礼闯殿的罪过诠释成一片忠心,还拉上史愉当垫背的,噎得杨熠哑口无言,先发制人的愿望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