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武德殿一行,为自己挑个可心的相公只是顺便,她从来没忘记自己进宫来是干什么的。除了假公济私给自己和大丫鬟蟹黄找相公之外,李氏一直秉持两项原则:一、认真做好皇后这个摆设二、死盯住傀儡皇帝,一有风吹草动立即禀报堂兄李嘉懿。
前者是李嘉懿对她的要求,后者却是李氏对自己的要求。自幼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的李氏,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情冷暖,也比任何人都知道机会的来之不易。既然攀上了李嘉懿这颗大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只当个走过场的摆设,然后等着五哥哥照着承诺给她找户好人家,给一份丰厚的嫁妆,自此抛之脑后?
一辈子那样长,谁知道往后会不会再遇上难处?到时候,再去找五哥哥,只怕连门都进不了!所以,李氏打定主意,要将自己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让李嘉懿瞧见自己的价值,往后依靠起来也理直气壮不是?
故而,李嘉懿除了从宫中细作那里得知史愉在武德殿有这么一出,李氏的消息也紧随而至。
对于李氏的心思,李嘉懿洞若观火,也乐得成全这位族妹。毕竟,这世上聪明人不少,然而识时务懂分寸的聪明人却不多,他这族妹算是一个。
至于史愉,李嘉懿并不打算与这名动天下的读书人计较,左右他除了一个圣贤虚名之外一无所有。真杀了他,反倒给自己招苍蝇,不若物尽其用,打发他去巴西郡当太守,好好教化教化当地蛮夷什么是圣人之道!
于是乎,史愉在被李氏下令逐出皇宫的第二天,就因御史弹劾“言辞不当”而被贬去了巴西郡。杨熠原以为老师这回死定了,不想只是被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下旨也下得异常痛快。不出三天,胡子已花白的史愉就带着一家老小轻车简行的出了长安城,到巴西郡上任去了。
跟在史家两辆马车后头出延平门的,是一辆简陋的青帷小车,赶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皮肤黝黑的精壮小伙,他身边车辕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肤色同样黝黑的中年人,一身葛衣短打,粗看没什么特别,只是两人腰间都系着一柄朴刀,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哟,老赵!”守门的千牛卫认出了中年人,一壁例行检查一壁笑嘻嘻的打招呼,“又押镖呢?”说着伸手去揭车帘,待瞧见里头坐着个清瘦的缁衣女居士,不由愣了一下,貌似调侃的对那中年人道:“这次走的是活镖呀!哪家的女眷,胆儿也忒大,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也敢一个人出门?”他仔细打量了车中的女居士两眼,虽有些年纪了,样貌倒也清秀,而且通身的气派,不似寻常百姓,像是官宦人家的夫人,不由得不让人生疑!
那唤作老赵的中年人还未回话,车里的女居士褪下手腕上的银镯子递给问话的千牛卫,“我夫君亡故,我赶着去装殓,请军爷行个方便。”
检查的千牛卫,一则跟老赵是熟人,二则收了银镯子,三则为女居士与所说的话截然不符的冷漠所慑,没再多盘问便放了行。
“唉”千牛卫把银镯子揣怀里放好,怜悯的望着缓缓从自己眼前驶过的青帷马车,喃喃道:“又是个遇人不淑的深闺怨妇。”想想家中脾气不太好,家务却料理的井井有条的媳妇儿……今天还是不要去喝酒了,早些回家,拿银镯子哄哄自家媳妇儿。他可不想以后两腿一蹬,自家媳妇儿一滴泪都没有,事不关己的把他当陌生人埋了。
青帷马车跟在史家马车后头走了两日,终于在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史家的马车往西面赶路,女居士,也就是无忧的马车,则踏上了北上的官道。
镖师老赵倚靠在车厢上,斗笠压的低低的遮着脸,右手握着朴刀,双手环抱在胸前闭目养神,一派懒散模样。一帘之隔,车内的无忧却正举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淡漠的眼底藏着冰寒入骨的杀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为了女儿,无忧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甚至是曾今为之付出所有的爱情!
无忧抱着必死决心踏上茫茫黄沙大漠的时候,她的侄儿王文韶跟她一样,也怀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乔装打扮混进了长安城。
李府新宅,王氏正扶着万氏的手腕,一壁闲庭信步,一壁四下打量这座修缮一新的李府新宅。这里的前任主人,是曾今辉煌一时的八大氏族之一的清河崔氏,也就是王氏的便宜亲家韩国公崔珪的宅邸。自从崔珪附逆逃出长安之后,韩国公府被抄没,这座大宅被贴上封条,从此成为一座荒宅。直到李淑宁前往陇西接来母亲王氏安国及一众弟妹姬妾,原就不大的李府别院就显得有些拥挤。李嘉懿索性废物利用,揭了韩国公府的封条,直接把崔府改成了李府。
当然,韩国公府荒废了这些时日,讲究的李嘉懿自然不会直接住进去,少不得一番修缮翻新。这一日,为了躲因媳妇病重不断带着自家未出阁的姑娘上门拜访,别有用心的贵夫人们,而闭门称病的王氏,恰巧听陆妈妈提了一嘴,“新宅修缮的差不多了,过些日子夫人就能挪个宽敞些的院子……”便来了兴致,硬要拉上女儿李淑宁去瞧永宁坊的新宅。
李淑宁如今一心都扑在自己的军队上,早出晚归几乎整日泡在军营里,哪有那闲情逸致陪王氏瞎逛?女儿如此不合作,王氏无法,又实在心痒,只得带上两个贵妾万氏和郭氏,悄悄从后门去了新宅。
“……这宅子真不错,比咱们陇西的府邸更精巧,难得长安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有这样宽敞的宅子,就是家里再多数倍的人也尽够住了。”万氏见王氏逛院子逛得高兴,便专捡那好听的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