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凝冰醒过来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一片血色的鲜红,不用转头,熟悉的曼陀罗花的幽香便已告诉了她如今的处境。
望着镶着硕大夜明珠的帐顶,司徒凝冰纠结着是要闭上眼睛继续装死?还是结束漫长的睡眠起来跟杨炎互相伤害?
“你醒了?”司徒凝冰还未纠结完,原本伏在他身边睡着的杨炎忽然醒了。
这下司徒凝冰不用纠结了,她活动了一下因为躺得太久而有些僵硬的四肢,然后缓缓坐起,目光转向已经直起身子坐在床边的杨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能先给我来壶水么?”
杨炎微怔,随即扬起一个灿若朝阳的笑容,爽快的应道:“等着。”起身亲自给司徒凝冰倒了一盏茶,“不知你什么时候醒,没有备你最爱喝的庐山云雾,我这儿唯有幸有冷香,你将就些解解渴。”
司徒凝冰这会儿着实渴得厉害,再没挑剔的闲心,接过茶盏咕嘟咕嘟的将满满一杯幸有冷香喝了个干净。一推茶盏,老实不客气的道:“再来一杯。”
杨炎索性将茶壶给她端了过来,方便给她续水。
三盏茶下肚,司徒凝冰将茶盏还给杨炎,望着他一本正经的道:“我饿了。”
杨炎与她四目相对,默然无语,半晌才开口道:“许久不见,你愈发厚颜无耻了。”
司徒凝冰漫不经心的反击,“许久不见,师兄骂人的功力退步了。”
杨炎:“……吃肉么?”
司徒凝冰:“只有这一个选择?”
杨炎笑得格外灿烂,“你可以选择不吃。”
司徒凝冰无所谓的道:“那还是吃罢,多谢师兄。”
杨炎得意的挑了挑眉,扬声唤来侍女吩咐传膳。
他传唤声方落,两个蜜桃色宫装的侍女各领着五个捧着水盆、毛巾、各色梳洗之物和衣饰的豆绿色宫装侍女鱼贯而入,在屋里雁翅般排开。
“见怜?”司徒凝冰一眼就瞧见了两个打头的侍女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大丫鬟。
“师兄真是服务周到,怕我在你这儿住的不习惯,连伺候的人都一并绑了来。不过我身边加上见怜统共五个大丫鬟,怎么不一起绑了来?这几年骄奢淫逸惯了,短了人伺候还真不习惯。”
杨炎倒不反驳,反而很大方的承认错误,“是我思虑不周,只想着见怜是你身边伺候了十多年的用起来顺手,倒忘了你这国公千金的排场,不过你放心我这儿丫鬟多的是,委屈不了师妹。”
两人明枪暗箭的斗嘴的时候,见怜已走到司徒凝冰榻前,将她扶了起来,和另一个领头的侍女一起服侍司徒凝冰梳洗。杨炎自觉退去了外间喝茶,他就算再奸诈不要脸也断没有无耻到厚着脸皮看自家师妹梳洗的地步,那岂不成了市井流氓?虽然他打小没拿司徒凝冰当女子看待。
司徒凝冰梳洗完出来的时候,菜正上到一半,杨炎也没等她,正一个人吃着菜自斟自酌。
司徒凝冰数月滴米未进,昏睡时不觉得,如今醒了正是饥肠辘辘饿得厉害,也顾不得应付杨炎,命侍女盛了一碗碧梗米挑拣着桌上的素菜吃了起来。虽然饿极,但司徒凝冰吃饭的模样依旧是赏心悦目的,礼仪举止更挑不出半点错来,唯一的缺点大概是半柱香都不到的功夫,一碗饭就见了底。
胃里有了食物,司徒凝冰这才示意侍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并不急着喝,而是擎着金樽在手中把玩,刻意将左手上的猫眼石对着他,道:“还未谢谢师兄将性命与我共享。”说着举杯向杨炎祝酒。
杨炎亦举杯,两人各自将杯中竹叶青一饮而尽。
“只是我不明白,”司徒凝冰放下金杯,撑着下颔,一双凤目一瞬不瞬的盯着杨炎,说道:“你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舍得将为数不多的性命与我共享?以你如今的状况,要对付李嘉懿已是不易,再加上一个我……你莫不是活腻了?”想自杀也不必这样麻烦,索性将锁命石给她不就得了。
杨炎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弯唇一笑,半真半假的道:“我早就觉得活着没什么太大的意思,这盘棋已下了大半,我眼见着翻盘无望,自然想要输得好看些,最好能拼一个和局。再说咱俩自小一处长大,斗嘴掐架掐习惯了,你怎么好意思叫我一个人下地狱?咱俩手拉手一起下黄泉,岂不热闹?”
司徒凝冰嗤笑一声,杨炎的话她是半个字都不信,“师兄要与我同归于尽,又何苦这样麻烦?你我身上的锁命石一取下来,过了十二个时辰,便能去地府报道了。”
杨炎却是认真道:“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有负师父所托?好歹也得给这天下寻一个主人。”
“冰姬”杨炎目光灼灼的瞧着司徒凝冰,用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真诚说道:“咱们各退一步罢,我不给你捣乱,但你也不能让李嘉懿来做这个皇帝。我把这个天下送给你父亲,你就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司徒凝冰很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瞧瞧她是不是在做梦?她竟然从杨炎这几句话里听出了小孩子撒娇的味道,叫她无端端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想法竟跟她心中最隐秘的打算不谋而合!莫非是她叫师父察觉了,他许了杨炎什么好处,让他来试探自己?
她心中惊疑不定,杨炎却在那儿催促道:“冰姬,好不好?”
司徒凝冰筹谋了十多年的计划,谁都不曾告诉,又怎么会因杨炎的三言两语而轻易吐露?她摇了摇头,轻柔却坚定的吐出两个字,“不好。”
“这天下是我许给李嘉懿的补偿,绝无更改。至于司徒氏,我另有打算,不劳师兄费心。至于你我手拉手下黄泉,这件事……”司徒凝冰抱臂搁在桌子上,瞧着杨炎笑得俏皮,“若是师兄愿意先走一步,我必定随后就到,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