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牧白家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钟了。

乐然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不一会，夏锦华打来了视频电话......

乐然接听之前，挤了挤脸上的酒窝，又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心情不错。

接通视频后，夏锦华温柔的笑脸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然然，在哪呢？”

乐然抬了一下眉头，“嗯？在家啊！”

乐然扫了一下夏锦华周围的环境，发现她在外面。

还没等乐然开口问，你在哪？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外婆，你在和谁打电话啊？“

乐然愣了一下，冲着屏幕说：“妈，你在哪啊？我怎么感觉我听到了童童的声音！”

电话一头的母亲笑意更浓，将摄像头调转了方向，乐然眼前景象突然转入一片灯火通明的公园。

“我今天和你纪叔叔坐高铁来你姐姐家了，我们现在在公园呢？”

童童是姐姐乐影的女儿，今年四岁了，此刻整张小脸正落在屏幕正中央，笑脸盈盈地挥着手。

“小姨！我是童童！小姨~你在干嘛啊？小姨！你吃饭了吗？”

乐然对着屏幕微微一笑，温柔地说：“小姨还没吃呢~童童吃了吗？”

童童没回答，姐姐乐影的声音却了传过来，“吃了~我们在外面吃的，现在在回去的路上散散步！”

母亲将手机转了一个方向，乐然看见了姐姐乐影的脸，她比乐然上次见她瘦了一些。

“然然，你吃了吗？”，乐影问。

乐然笑着摇了摇头，“没呢~还不饿，一会就去吃！”

......

乐然挨个和姐夫葛正、纪建洲寒暄了一下。然后手机的掌控权又重新落回夏锦华的手里。

“然然，等天气好一些，我和纪叔叔也去北城看你！”，夏锦华神色温柔地说。

乐然看着视频对面的帝都，天色昏暗，树枝上，泥土上，角落里还存留着积雪，说话的人嘴里还吐着哈气。

和北城相似的天气......

平海到帝都，平海到北城，夏锦华做了一个始终如一的选择。

乐然心里莫名地落寞了一下。但是，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她驱赶。

乐然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好呀好呀！你和纪叔叔来的话，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视频电话通了近二十分钟。视频完，乐然觉得鼻头有点酸，可能是被牧白传染了感冒吧...

乐然嘴唇微微张着，轻吐着气，用力拍了拍额头，对自己说：“乐然，你别太矫情！”

**

乐然将头发随意地扎起来，靠在厨台上，将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汤圆放在锅里，让这些小白胖子快乐地在沸水里咕噜着。

乐然一边用勺子搅着锅，一边双目失神地看着前方...

她思绪飘到高三那年，乐然平时住校，周末就会回到出租屋里，纪建洲说回纪家怕耽误乐然学习。

夏锦华没说什么，乐然也没说什么，反正一直都是一个人过，乐然也不愿意回那。

高三周六也需要上课，但是不需要上晚自习。乐然记得有那年圣诞节正好赶在了周六，虽然是高三，但是大家对过节的热情似乎都还挺高。

难得不用上晚自习，乐然想放松一下，于是就在校门口坐了公车去了江边的纪念塔广场。乐然记得那天，北城的街上难得的热闹，人很多，街边商店也都别出心裁，想着各种花样吸引客人。乐然坐在江边，吹着冷风，看着冻结的江面，人影三三两两。像北城这地儿，冬天玩的东西很多，堆雪人，打雪仗，在江面上滑冰。

那天，乐然没收到圣诞节礼物。

但是那天，是乐然的生日......

那天......

乐然没有收到生日礼物，也没有收到生日祝福。

乐然很少和别人提及自己的生日，所以别人不知道乐然一点都不在意。在学校里，老师很关注自己的成绩；在家里，夏锦华也只关注自己的成绩。

“然然，我们家庭的环境很特殊，你不好好学习，你谁也比不过！”

“然然，你和别人不一样，只有学习，你才有出路！”

“然然，你姐姐身体不好，妈妈就把一切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

这些话，反复穿插了乐然整个学习生涯。

**

等乐然回过神来，乐然发现自己煮了一大锅汤圆。

乐然拿出碗来，竟然盛了满满两大碗。汤圆这东西很饱腹，乐然觉得吃完这些自己今天就不用睡了！

忽然，乐然想起了她的邻居...

一个人生着病，没人照顾，还没人陪他过元宵节，比自己还惨！

乐然尝试着抱着碗给牧白送过去一碗汤圆，但是刚煮出来的汤圆实在太烫了。汤圆盛得又满，乐然又不方便走太远。

于是...乐然干脆去找牧白过来吃。他要是不来，那乐然就准备全吃了！

乐然站在牧白家门口，敲了一下门，没等几秒钟，牧白就从里面打开了。

牧白穿着一件白色毛衣，脖子上挂着毛巾，头发上还冒着水汽，看样子是刚洗完澡。

乐然伸出拇指，朝自己家的方向指了指，“我煮了汤圆，要不要过去一起吃？”

其实，来之前，乐然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因为，牧白这人，不太喜欢与人亲近。

牧白一边用毛巾擦着后脑勺的头发，一边听着乐然的话。

等乐然说完后，牧白沉默了两秒，然后缓缓开口，“我先吹头发~”

乐然呆了一小下，眨巴着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有没有问题，邻居话里的意思是他先去吹头发，然后再去吃汤圆？

是吧？

只见牧白说完就准备转头回去，而乐然还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见乐然还站在那不动，牧白转回身，语气平淡地说：“你要在这等我吹完吗？”

“啊？”，乐然一顿，大脑没转过弯，她没想到牧白会这么干脆同意自己的请求。

“行...行......”

话不过脑就说了出来，乐然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傻逼一样，站在门口，等着别人吹好头发，去自己的家里吃汤圆。

不过，牧白头发吹得也很快。乐然等了不超过两分钟，牧白就过来了。

牧白走到门口，轻声说了句：“走吧~”

乐然闻声，赶紧让出门口的地方，然后抬腿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乐然打开门后，自以为很客套地说：“不用换鞋，进来吧！”

紧随其后地牧白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脚上那双从家里穿来的拖鞋，愣了两秒，没说话。然后，目光又往乐然家玄关处的鞋架上看了一眼。

嗯!

只有一双拖鞋，还是女式的！

乐然将牧白带到厨台的位置，朝牧白摆了摆手，“随便坐吧！”

“我刚刚煮汤圆多煮了一些，想着你自己应该不会过元宵节的，所以就喊你一起！”

乐然轻扯嘴角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明明就是自己煮多了，不想浪费......

牧白接过乐然递过来的勺子，看了眼乐然的碗，又看了眼自己的碗。很明显，自己碗里比对方碗里的汤圆多出不少。

牧白用舌尖顶了一下脸颊，眼神深邃不见底。他觉得眼前的这女人，今天对自己好得有些过分了，不仅生病的时候陪着自己打针，照顾自己，还给自己煮粥喝。而且，他还把自己做的酱牛肉给自己吃。现在，更是找他一起吃汤圆，还把多的那份给了自己。

像牧白这种长相优异的男孩，从小到大都不缺女孩子喜欢，追他的人更是很多。只不过，牧白没什么心思放在恋爱上，所以别人的爱慕，他都视而不见。

所以，基于自己的理解，牧白觉得乐然大几率是看上自己了......

想到这，牧白嘴角扬起一丝不可查觉的弧度。

另一边，乐然一边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圆，想让汤圆变凉一些，一边心虚地看着牧白那碗汤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怎么能因为自己不想浪费粮食，就让别人帮她一起分担，而且还把多的给人家吃。这么大一碗，吃完得撑成什么样？

乐然抿了一下唇，略带局促，“那个...你要是吃不了，剩下也没关系......”

听着乐然小心翼翼，试探的语气。牧白抬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下。

你看！

她就是看上我了！

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到位！

牧白本来想着乐然照顾自己一下午，怎么着也得给她个面子，把汤圆吃光。可是，刚吃到一半，牧白就觉得自己的胃胀的像塞了铁块一样。

牧白青着脸色，勉强咽下嘴里的汤圆，语气却不咸不淡地说：“我不吃了，太甜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另一边，快吃完的乐然抬头看了一眼牧白的碗，还剩一半。乐然连忙摆摆手，“吃不完就别吃了！”

你能帮我解决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

不敢要求太多......

**

吃完后，乐然为了显得自己是真心实意邀请对方过节，于是就客套地说：“要不一起看元宵晚会？”

本来吃完就想回去的牧白，听到乐然的邀请后，脚步一顿，转回身来，静默一秒，云淡风轻地说了一个“可以！”

你看！

这女人开始挽留我了！

乐然打开电视，调到中央台的元宵晚会，发现离晚会开始还有十分钟，于是转头对坐在沙发上的牧白说：“等等吧~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

乐然下意识地坐在了离牧白距离远一点的位置，这是她习惯的社交距离。

牧白眼神随着乐然而动，一直到她坐在沙发一头，他才将目光转到别处。牧白此时手肘拄在沙发扶手上，手掌托着下巴，指尖轻点着太阳穴，心底不由轻笑她。

女人！

你害羞了！

乐然一脸困惑地看着牧白打量的目光，心中卷起一丝疑惑。

怎么着？让他打扫剩饭的事被看出来了？

为了不让空气显得尴尬，乐然主动开口说话，毕竟自己是一个身经百炼的职场达人，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实验室里，还是和一群理工科直男。但是，对付个小屁孩，应该绰绰有余。

乐然：“牧白，你是在这附近上学吗？”

牧白看着她，“嗯”了一声。

害！

她开始好奇我了！

乐然点了点头，又问：“哪个学校啊？”

牧白：“北城理工！”

乐然抬了一下眉，她知道这个学校，一个二本，离这个小区很近，从家出发，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

乐然家的灯光有点昏黄，顺着光线看过去，男孩身形十分修长，下颚线十分明显，五官更是精致的如同假面。只是，那头蓝发，让男孩显得有点痞气。

也不是她对染发的人有偏见，只是，牧白配蓝发所产生的化学效应，实在其妙。就像那种，高冷，帅，不好接触的...渣男！

乐然又瞎问了几个问题，她不好奇，只是单纯的不想冷场。本来牧白就够冷了，她再不说话，那这个家她就待不下去了。

......

“你呢？你什么工作？”，牧白问。

乐然被牧白的问题，搞得一愣，“嗯？”

他居然还会主动提问！

牧白：“你的工作是做什么的？”

乐然歪着脑袋，想了两秒说：“研发，一些新型材料的研发！”

牧白表情没有大的波澜，只“噢”了一声，连个眼神都没给乐然，平静地看着电视，好像这个问题不是他问的一样。

空气又安静了两秒，乐然本以为他还会问些其他的，结果对方“噢”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气氛实在是冷得诡异，乐然觉得自己白活二十五年了，居然在一个二十岁的男孩面前，失了气势。不过好在，元宵晚会开始了，电视里传来热闹的音乐声消散了一些凉意。

牧白对看晚会没兴趣，从小到大，他也没看过这玩意儿。但是，他莫名其妙地就答应了邻居的请求。

牧白看着乐然靠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嘴角始终上扬，时不时还会哈哈笑一声。女人穿着淡紫色的毛衣看起来十分干净，她长的不属于妖艳类型，长相也没多惊艳。但是看久了，就觉得她长的十分秀气，讨人喜欢，脸颊还有些未褪去的婴儿肥，但是不明显，只有她笑的时候才看的出来。

牧白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和乐然相处还挺舒服的。她给人的感觉不冷不热，不会很热情，也不会很疏离，距离拿捏的恰到好处。

就像......冬天里正午时分的阳光，掺杂一点空气的凉意，照在脸上，很舒服。

牧白一直不自觉地看向乐然，她在笑，但是，他却觉得她并没有多开心......

乐然察觉到了旁边的目光，于是带着未驱散的笑意，问道：“怎么了？不好看吗？”

被发现偷看，牧白喉结滑动，顿了一下，说：“还行...”

他不知道自己回答的是晚会...还是人。

乐然刚想说，不喜欢看就不看了，别勉强自己。后来一想，牧白应该不会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于是，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一个“哦！”

晚上九点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嗖”、“嗖”几声。

乐然转头朝窗外看过去，发现颜色缤纷的烟花在林间若隐若现地绽放，将那片漆黑又神秘的松树林，瞬间照亮。

乐然很喜欢站在窗边看着对面的林子，一看就能看好久。

看见有烟花，乐然不自主地站起来，迈着脚步朝窗边走去。

乐然双手放在窗户上，惊奇又小声地说：“有烟花~”

坐在沙发上的牧白闻声站起身来，也朝窗户走去，站在乐然旁边。

牧白比乐然高出一个头，他低头看了看乐然的脸，才发现，她的睫毛也很长，很浓密。

牧白不禁眉心跳了一下，于是赶紧将目光转移到窗外的烟花，有点不自在地问：“你喜欢烟花？”

乐然盯着外面，想了两秒：“那倒没有，就只是金属化合物的焰色反应而已~”

牧白：“......”

乐然：“但是......每当过节的时候，我都挺期盼看见烟花的。”

说完，乐然轻轻笑了一下，目光直勾勾地看向窗外。

牧白透过窗户看见了他邻居的表情，她在笑。

可是，他肯定，她并不开心！

她只是在笑，而已......

牧白觉得胸口有点闷，于是扯了一下衣领，问：“为什么？”

乐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牧白，“嗯？”。

男孩轻扯衣领，露出白皙的锁骨，看着又欲又撩人，乐然盯着锁骨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将目光转到他的脸上。

牧白垂眸看向乐然，重复着问题：“为什么期盼在节日看见烟花？”

乐然笑了一下，又看向窗外，淡淡说出四个字：

“因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