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天刚亮，四周寂静的连呼吸声都很厚重。

乐然早早起了床，准备去车站接夏锦华。

夏锦华回来不是为了看自己的，这点乐然心里很清楚。但是，乐然觉得她对自己还有一份恩情在，自己也有义务去还。

——

刚走出单元门，乐然就碰见正买了早饭回来的牧白，模样还有些没睡醒，表情看起来十分冷漠

牧白停下脚步，见她行色匆匆，简单问了一句：“去哪？”

乐然网上叫了车，时间有点赶，一边看手机一边说：“我妈来北城了，我去车站接她！”

牧白没说什么，只是递给乐然一杯豆浆，“路上喝！”

乐然愣了一秒，伸手接过来，扯了扯嘴角，说了声谢谢就匆忙离开了。

乐然出小区的时候，车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牧白站在乐然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不见，才回过头离开。

......

接站口。

乐然穿着一件米色大衣，梳了一个马尾，由于她头发刚刚超过肩膀，所以马尾不长，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对于亲情，乐然早就不报什么奢望。但是今天她早上还是特意画了一个淡妆，提前出发，以免堵车，即便这一天是周六。

站在出站口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乐然终于见到闸机口走出来的夏锦华，旁边纪建洲拉着行李箱。

乐然朝母亲的方向招了招手，母亲往前张望，也看见了乐然，母亲一边说些什么一边指向乐然，然后同样挥了挥手，纪建洲顺着母亲所指的方向，发现了乐然，也朝她挥了挥手。

接到母亲后，乐然轻轻抱了一下母亲，语气有些轻柔：“妈，想您了！”

我想您，但您却从未站我为身边，关爱过我......

母亲夏锦华温柔地拍拍乐然的背，脸上笑意不减：“然然，瘦了些，不过看着精神了不少，不像在洲南那几年，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乐然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朝着旁边面容和善的纪建洲点了点头，“纪叔叔，好久不见！”

纪建洲身为历史老师，身上总有种天文地理无不知晓的书卷气，即使上了年纪，站在那，也是挺拔不失气度。

“乐然越来越漂亮了！”，纪建洲笑着说。

乐然笑了笑，接过纪建洲手里的行李箱，乖巧地说：“谢谢纪叔叔！我叫了车，我们先回去吧，别在外面站着了，风大！”

乐然上大学后，纪建洲就把北城的纪家老房子卖掉了，搬去了平海。也正因为如此，乐然之后也没怎么回来过北城，自然也没去平海。大学四年，母亲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打给乐然的电话，乐然一只手就能数的清，而且都是集中在大四找工作那段时间。

......

车上，夏锦华看着窗外，内心很是感慨，“北城这几年变化真大！有好些地方都不一样了！”

乐然也看向窗外，其实北城大体没有大多变动，只是楼建的越来越多了，好多地方翻新过。

乐然对北城的感情很奇妙，考大学的时候，她选择去离北城二千多公里外的洲南读书，工作的时候，她也是选择留在洲南。

北城有太多伤心的事了。

可是，当她疲惫不堪，想要停下来的时候，她又第一个想到回北城，她对这个城市有所怀念，似乎好的，不好的记忆，如果时间够久，都会甘之如饴。

到了书香雅苑后，乐然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了出来。

纪建洲下车后，想要接过乐然手里的行李箱，乐然只是淡淡地笑一笑，说：“我来吧！”

纪建洲也只是客套地谦让了一下，没做过多争执。

纪建洲很会做一些表面功夫，塑造自己是一个深明大义的继父。但是乐然知道，纪建洲曾经十分厌恶自己，觉得自己是夏锦华的累赘。

如果不是乐修明每个月还要给自己一些赡养费，乐然想纪建洲应该连表面的客套不愿意维持。

......

到了乐然住的公寓后，夏锦华先满屋子打量了一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有点不满意。

“然然，你在这买房子，等你回洲南不就空出来了！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回北城，什么休假，乱七八糟的，还浪费这钱买这房子！”

纪建洲坐在夏锦华旁边，打着圆场：“乐然这公寓，临近学校，听说这边还要建地铁，估计以后会升值吧！”

乐然将行李箱放好，给纪建洲和夏锦华泡了杯热茶，端了过去，不急不慢地说：“房子不住了，我可以租出去。房子是给你的，以后你和纪叔叔想回北城，就住这就好了！”

夏锦华愣了一下，没说话，她没想到这房子乐然竟然是买给自己的。

纪建洲更是挑了一下眉，明明心里欣喜，面上却装成一个慈父的模样，说：“你的房子是你自己的，我和你妈有地方住！”

说完，夏锦华意味深长地瞥了纪建洲一眼。

乐然觉得好笑，这就是外人眼里的一家人，看着和睦，但是却都重利，疏离，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

乐然笑了笑，平静如春水，冷淡地说：“这房子就算我还纪叔叔的，毕竟我以前住的房子都是纪叔叔帮我找的！”

“哦，房租是拿我的赡养费。真好，我还有赡养费！”，乐然又笑着补充道。

夏锦华和纪建洲听见乐然这话，像是心虚一般，一个低头佯装看手机，一个低头喝茶。

......

纪建洲喝了一口茶，品了品，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开口说道：“然然，你这茶不错！”

乐然坐在侧面的沙发上，手捧着茶杯，语气轻悠：“您要喜欢，我那还有几包，都给您带回去，我也不懂茶，这是我朋友周放给我的，平时我都不喝！”

纪建洲自然不会拒绝乐然的好意，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对乐然，是有份养育之恩在的。

母亲夏锦华放下茶杯，往乐然身边靠了靠，说：“然然，那个周放有女朋友了？”

乐然沉了口气，一点不想再讨论周放的问题了，“妈，周放对我就像妹妹一样，您就别想别的事了！”

夏锦华沉默了两秒，而后又缓缓开口：“太可惜了，我觉得周放那孩子真不错！”

纪建洲笑了两声，说道：“乐然条件这么好，身边肯定不缺好的男孩子，你就别操心这个了！”

夏锦华转过头白了纪建洲一眼，说：“都二十五了，恋爱都没谈，我能不操心吗？”

乐然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样子，还真像慈父慈母。只可惜，十几年了，乐然没受到一丝发自内心的关爱。

乐然低头笑笑，不想再多说。

她也不知道周放那个狗哄长辈的本事怎么那么厉害，明明自己平时骚的不像话，可是一在长辈面前，就一副温文尔雅，谈吐大方的贵公子模样，也难怪夏锦华总惦记周放做女婿。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周放是个富二代。

乐然不想捅破母亲夏锦华慈母的面具，既然她想扮演，乐然就陪她，也当尽孝了。

——

在乐然的公寓短暂休息了一会后，乐然就叫了个车，送夏锦华和纪建洲去之前定好的酒店。

夏锦华和纪建洲在酒店放好行李后，就准备出去转转。

乐然之前在北城住的时候，也没怎么在北城游玩过，小时候的乐然几乎所有时间都放在学习上，即使有时间也是给自己洗洗衣服，做做饭，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会电视。

趁着这次夏锦华回来，乐然也打算这两天好好逛一下北城。

......

北城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大街，叫北安大街，就在纪念塔广场的对面，平时人很多，也是外地游客必会观光的景点。

读高中的时候，乐然来过几次，但那几次她都是过来散心，坐在江边吹吹风，很少往北安大街那边去逛。

这次来到北安大街，乐然觉得挺感慨的，以前总觉得这里商店卖的东西稀奇又昂贵，她连进店门的勇气都没有。可是这次来了之后，她只觉得一些商店卖的都是些空有噱头的小玩意，没什么有趣的。

不过，像夏锦华和纪建洲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反而喜欢逛各种稀奇古怪的店，似乎探究每件商品的制造，产地和文化意义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乐然没有加入她们的探讨，因为乐然对纪建洲手里拿的那个小望远镜一点都不感兴趣，更不想听他和夏锦华讨论所谓的历史事件，可能历史老师的通病，就是容易在当下看到历史的影子吧！

乐然一个人在另一边逛着，这边都是一些铁丝制成的艺术品，乐然不懂艺术，更看不懂那些抽象的体态到底寓意着什么。

乐然突然想起牧白，牧白如果来这逛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应该会不说话，只会安静地逛着，然后转头问问自己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他对这些应该是没什么兴趣的。

那......现在的牧白在干什么呢？

......

乐然一行人在北安大街逛完了之后，就去街上的一家饭店吃午饭，由于已经快两点了，所以店里的人并不是很多。

这是一家极具北城特色的店，店内的服务员都穿着特制的服装，看起来十分喜庆。

乐然先把菜单递给了母亲，让夏锦华先点，夏锦华扫了一眼菜单，然后指了指菜单上的菠萝古老肉说：“点个这个吧！我记得你姐姐可爱吃这个了，她就喜欢吃这些甜甜的东西！”

说完，母亲又把菜单递回给了乐然，表情十分慈爱，“然然，你看你喜欢吃什么？”

乐然抿着嘴角，浅浅笑着，看了几秒菜单后，将菜单递给了纪建洲，微笑着说：“我吃什么都行，纪叔叔点吧！”

“点一个你喜欢的！”，纪叔叔没接过菜单，而是依旧让乐然点个菜。

乐然浅笑，也不想和他来回推脱，于是就认真看起了菜单，搜索了一圈，乐然朝服务员指了指菜单，“一份麻辣鸡块！”，说完，乐然把菜单递给了纪建洲。

纪建洲接过菜单，看了一眼乐然，说：“乐然原来喜欢吃辣的啊？”

夏锦华也看了一眼乐然，摸了摸乐然梳起来的头发，温柔地说：“其实然然没什么不喜欢吃的，在只不过洲南待久了，习惯吃辣了！”

乐然下意识地躲避夏锦华的手。她以前多希望夏锦华来看看她，别留她一个人在那个小出租屋里生活，但是日日期盼，便成日日失望。

时间久了，乐然也不习惯有人出现在那个出租屋了。

面对乐然的躲避，夏锦华面色微顿，但没有太大影响，仍热情地张罗点菜。

......

一顿饭吃下来，乐然话不多，全程都是夏锦华和纪建洲在聊天，内容大致也都是一些家长里短，有认识的乐然就附和一声，没认识的乐然就低头看眼手机，然后继续吃饭。

吃了饭后，乐然带着夏锦华和纪建洲逛了附近的几个商场，给两人买了几套新衣服。

然后，就打车回到了大学城。

夏锦华和纪建洲是凌晨三点多坐的高铁来的北城，来了之后也没怎么休息，全天一直在外面逛。不过可能年纪大了睡眠也少，两人并没有什么疲惫的样子，反而是起了早的乐然总是时不时打着哈欠。

回到酒店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将夏锦华送回房间后，乐然也打车回到了书香雅苑。

......

下了车后，乐然突然卸了一口气，身体和心里都有说不上来的疲倦。

其实，今天早上见到夏锦华的乐然，心中竟然冒出一丝久违不见的欣喜。可能潜意识里，乐然还是希望母亲真的变了，变得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个小女儿，而不是因为乐然变得能赚钱了，才开始套着近乎。

结果不尽如人意，夏锦华一如既往，她当面生硬的关心，更是让乐然觉得反感。

明明早早就知道的情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乐然心里却是难言的落寞，明明自己早都习惯了......

夜幕降临，黑色笼罩人间烟火，四周灌木随风微微颤抖。

乐然脚步沉重地往小区里走，身影被两侧的路灯拉的好长，乐然低头着，看着缓缓移动的黑色影子，同样的落寞......

突然，乐然影子后面又出现了一个影子，比她的影子长很多。

乐然回头，看见了牧白，牧白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衫，看着很暖和的样子。

乐然笑了笑，难言倦意。

牧白看着乐然，看见她此刻毫无精神，皱着眉走上前，声音低沉地问：“吃晚饭了吗？”

乐然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哑：“没~”

牧白皱了一下眉头，又问：“没和妈妈一起吃？”

乐然淡淡笑了笑，说：“她和纪叔叔先回酒店了，他们也累了，就在酒店点餐了！”

牧白看着乐然强颜欢笑的模样，心像被人紧攥了一下一样。他将乐然额前凌乱的头发轻轻拨到一边，然后轻声说道：“走吧，回去吧！去我那吃，我点外卖。”

乐然站在原地愣了一秒，笑笑说：“就吃外卖？”

话虽如此，但是见到牧白，乐然突然觉得好像心里的落寞淡了几分。

牧白站在路灯下，温暖昏黄的打在他的身上，照的整个人暖洋洋，寒意也驱散了几分。

“那你想吃什么？出去吃？”

乐然扯了扯嘴角，似乎也没有力气再笑出来，声音极度疲倦地说：“就外卖吧！”

......

乐然走在牧白的身边，和他靠的很近，他身上只有淡淡洗衣液的味道，他像座安静的岛屿，连脚步声都轻的要竖起耳朵听。

乐然低着头，慢慢踱步，踩着牧白的影子。

似乎，踩着他的影子，乐然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

牧白家。

玄关处，牧白递过来一双拖鞋，是一双白色的，女生的码数。

乐然接过来，看了一眼，疑惑道：“你这拖鞋，女生的？”

牧白瞥了一眼拖鞋，淡淡地“嗯”了一声。

乐然换上拖鞋，并没放在心上，只是随口一问：“什么时候买的？之前怎么没见你家有？”

两个人换好鞋后，就往客厅走，牧白一边走，一边说：“之前网上买的，昨天才到。”

乐然走到沙发上，坐下，想起昨天早上牧白手里的快递盒，应该就是拖鞋，乐然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牧白见乐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牧白紧接着又解释了一句：“给你买的！”

“......”

乐然一时间大脑宕机，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句话，于是只能傻傻地回了一个“哦！”

......

乐然让牧白随便买一点就好，自己并不饿，于是牧白就在网上点了一份海鲜披萨。

乐然靠坐在沙发边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起手机玩着益智小游戏，一句话也不说。

牧白坐在乐然侧面的沙发上，也低着头看着手机，没说话。

空气安静又和谐，几秒后，游戏打完，乐然抬起头来，看了看牧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轻声开口说道：

“牧白。”

“嗯？”，牧白关掉手机，也转过头看她。

“我不喜欢吃甜的......”

牧白愣了一秒，然后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捏了捏乐然的脸，淡淡地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