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绿暗 红稀 出 凤城 第七十四章 那个人(1 / 1)繁朵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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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嬴想通后只隔了一日,沈家人便到了。

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心如死灰,醒悟之后只得了一日休整。虽然说尚且年少,卫家又富贵,滋补之物应有尽有,然而究竟日子太短。这日清早起来,沐浴之后坐到镜台前,但见双颊水汽未干,因着水热的缘故泛着淡淡的绯色,可比之从前的娇艳到底差了一层。

像粉白的蔷薇花儿,依旧是美丽的,却少了几分雍容明艳,流露着憔悴,有一种风鬓雾鬟的感觉。

贺氏心头叹息,道:“莫如上些脂粉?”

“祖母有说今儿个我要出面吗?”卫长嬴盯着自己镜中影象看了片刻,低声问道。

沈家来人……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不管是退婚还是婚约照旧,总归不可能是一天两天能够说完的,再者卫郑雅新丧,沈家的人既然到了凤州,总归也要过去吊唁下,这么一算这次来的人至少也要住上几日。

现下自己这般憔悴,没得叫他们乱猜。宋老夫人不见得在这头一日就要自己去拜见,等个两三日她大约就可以把气色养得差不多了,到那时候去照面,好歹体面些。何况这两日一直下着雨,到这会都没停,来人路上逢着泥泞,车马劳顿的,这头一日怕是客套一番,就会去沐浴更衣。

然后是洗尘宴,这种大事沈家不可能派个女眷来,卫长嬴的名誉再被传得不堪,也不可能像家伎一样跑去宴上作陪。所以今日不太可能需要卫长嬴出面的。

“昨儿个双鲤来过,让大小姐今儿个先预备着。”贺氏轻声道,“兴许沈家会提出吧。”

卫长嬴沉默了一下,道:“那就上些胭脂罢。”

卫郑雅的丧事还在办,虽然不同府邸,到底是长辈,卫长嬴不宜用艳装。更何况即使没有丧事,她现在脸色苍白着,脂粉太多装束太艳,越发显出她要掩饰的憔悴。

贺氏与琴歌等人商议,替她择了牙色暗袖折枝梅花广袖上襦,藕色留仙裙,束五蝠联翼锦带,衣裙简素,就配了一条织金百花披帛。惊鹄髻上,对簪着羊脂玉鸾鸟衔珠步摇,中饰珍珠山茶花。因卫长嬴本就肌肤晶莹剔透、洁白细嫩,索性跳过敷粉,直接淡淡敷了层绯色胭脂。

朱实在旁边打着下手,递递拿拿之余,出主意在眉心再贴张艳丽的梅花花钿,贴好后经贺氏端详,倒也得到采纳。

……这样到了巳中,朱弦提着裙子跑进衔霜庭禀告,道是卫盛年在大门外迎着沈家人进来了。

贺氏见卫长嬴坐在案后,似全神贯注的看着书,可手里拿着页,要翻,却顿着,心下了然,就代她询问:“来的是谁?还是襄宁伯吗?”

“是襄宁伯。”朱弦点头,道,“这两日下着雨,到这会都没停,来人应是骑着马的,都戴着斗笠披了蓑衣,婢子过去时一群人正在檐下解着。前头管事让婢子别靠太近,免得被瞧见,听三老爷迎上去时称呼了才晓得呢。”

“襄宁伯豪迈不羁,上一回对大小姐印象也是极好的。”贺氏打发朱弦与琴歌等人都出去,单独宽慰卫长嬴。

被识破心神已乱,卫长嬴也没了心思再假装读书,她把书一合,抿了抿嘴道:“印象好不好都不打紧,反正……祖母也说了,沈家不想要我,就说我染病,回了他们便是。”之前她因两

昼夜不曾饮水,嗓子哑得很厉害,到此刻还有些喑声,说话声音高不起来。

这样平静的叙述,听在贺氏耳中就有些悲凉了。

贺氏一怔,强笑道:“这……这襄宁伯既然被沈家派来主持这等大事,想来也是个精明人,必然不会听信小人之言,冤屈了大小姐的。到底是阀主与沈阀主亲自定下来的婚事,大小姐清清白白的,沈家也是海内六阀之一,怎么会做出来退婚的事情呢?”

一直以来贺氏都不赞成卫长嬴习武,她心目之中合格的大家闺秀就是像宋在水那样的,温柔得体、贤淑贞静。而且在贺氏想来,沈藏锋出身与卫长嬴相齐,又有才干,这门婚事,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就因为一次变故就作罢,实在太可惜了。

所以即使卫焕和宋老夫人都做好了不对劲就退婚的准备,但贺氏还是希望沈家能够明察秋毫、还卫长嬴一个清白,让这门婚事顺顺利利的继续下去。

贺氏知道,卫长嬴这一退婚,即使是打着染病的幌子,外界也难免有不好的揣测,比如帝都那拦轿告状的庶民说的是真的……这样卫长嬴再嫁,别说和沈藏锋身份相若的人了,就是世家里头有些志气的男子也不肯娶她的。

因为士庶不婚,卫长嬴只能在远支旁出的清贫子弟里挑选……这样的夫家比起沈藏锋来,论出身论才干论前途何止是低了一筹?

她心目中的卫长嬴,是这天底下最尊贵最好的千金小姐,即使是宋在水,也许比卫长嬴温柔贤淑,可宋家小姐哪里有她一手带大的大小姐美貌活泼?更不要说大小姐身子骨儿强健、娇弱的宋小姐就更比不上了!

这样的大小姐,沈家内定的下任阀主沈藏锋是恰好可以匹配的,那些远支旁出……即使卫长嬴不在乎,贺氏想想都替自家大小姐感到发自内心的委屈。

贺氏的这点心思,卫长嬴也听了出来,只是怅然一笑,道:“冤屈不冤屈的……横竖外头都说成那个样子了,这种事情哪儿说得清楚?再说,即使沈家碍着面子还是接了我过门,事后却处处冷落排挤我,还不如不嫁呢!”

“大小姐既是明媒正娶,沈家还敢把大小姐怎么样吗?”贺氏下意识的道,只是想到帝都与凤州相距的遥远,以及沈家同样是六阀之一,并不需要太过顾忌卫家的势力,心头也有些发怔。

卫长嬴转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心中复杂难言:她很小的时候,不记得听谁戏谑,说自己的未婚夫沈藏锋是武将的儿子,自幼习武,身手定然了得,似卫长嬴这样娇滴滴的未婚妻子,嫁过去之后,那沈藏锋怕是一根手指就能将她戳倒,等出了阁怕是要吃大苦头的。

那会卫长嬴懵懵懂懂的,只知道所谓未婚夫妻便是往后要一起住一起过的人,成日里都在一起而那个人那样厉害,一根手指都能把自己打得还不了手,那一天下来要被打多少次?这真是太可怕了!

这番话是谁说得她转过身来就忘记了,可话却记得牢固无比,死缠了祖母与母亲好些日子,才让她们答应请个教习来教导她。

十几年来勤学苦练,起初只是为了往后不受沈藏锋的欺负后来,她觉得自己一日比一日厉害,就觉得可以反过来欺负沈藏锋……

不管是自保也好

、还是仗着武艺作威作福也罢,她不像宋在水,她是从来没想过要悔婚的。

也许是因为沈藏锋不像如今的东宫,从帝都传来的消息看,他是有真本事的也许是这门婚事定得太早,以至于她三四岁时就知道自己有未婚夫,长大之后直接就出阁了……长久这样认为下来就习惯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肯定要嫁到沈家去的。

总而言之,十几年来,无论是作为敌人看待还是作为丈夫幻想,沈藏锋始终是她除了血亲之外唯一念念不忘的人她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做定了这个人的妻子的,不管他对自己是好是坏、不管往后两个人是相亲还是相杀,十几年前两家阀主的约定把一切都注定。

本来明年她就可以见到这个防备了十几年也惦记了十几年的人了……但现在,一切都风雨飘摇。

她未必会嫁过去,即使嫁过去了,因着过门前的这些传言,却不知道对方会如何看待她、如何对待她?

所以啊,真的不如,索性不嫁了……

但十几年防备惦记着,纵然是一草一木,也有了恋恋不舍的流连情份,又何况是一个人?

那还是她十几年来一直认为着的丈夫。

卫长嬴用力咬了咬唇,将呜咽咽回去经过敬平公府一行,以及那条白绫,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处境连家族也希望她死,她死了,就证明卫家的家风还是清白无瑕的,女子都是贞烈的……

没准她死了以后,卫家那些人,还会将臂上的朱砂传扬出去,以证明卫氏女的刚烈程度:你们看,虽然清白还在,可就因为在林子待了两日,被人猜忌了,这女子就自尽了……这是多么严谨贞白纯洁无瑕的家风啊!

可是……

她凭什么要死?!起初她是难过的,为谣言里的污蔑与中伤,为堂妹们的嫌弃与凉薄,也为卫高岸的误解与咒骂……她难过得不想吃也不想喝,这样无法分辩无法澄清的委屈!

但那条白绫被发现后,卫长嬴所积蓄的委屈愤恨一下子全部爆发了!

出城送别虽然是她自己要求的,可来去都乘着马车、又有帷帽,完全没有任何失礼失仪之处!再说如今回想起来,那日亏得她跟了去!她去了,所以从十二年前担任她教习起就只跟着她的江铮才去了……虽然说他们一行人是卫新咏救下来的,可若没江铮这个老江湖、没有卫长嬴自己这个战力,一行人哪儿拖得到卫新咏的援兵赶到?!

打晕卫长风冒充弟弟去赴约便是再给卫长嬴一次机会,她也做不出来为了自己的安全与名誉,让弟弟自己去冒性命之险的事儿!

她有什么错?

凭什么、这些人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家风名誉、为了你们的体面,就一定要我去死?!

你们想我死,我偏偏不死!不但不死……所有想让我死的人,我都会亲手让你们先去死!

……所以现下不是伤感于这门婚事的时候。

卫长嬴举手掩嘴,良久,她轻声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听祖父和祖母的安排。”

正说着,琴歌敲响了门:“大小姐,双珠来请大小姐过去。”

这会就要去见沈家人?

卫长嬴一怔、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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