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绿暗 红稀 出 凤城 第九十三章 朱磊(1 / 1)繁朵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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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黄昏时份,脸色不太好看的卫长嬴才回到衔霜庭。

看到她回来,早就等得望眼欲穿的贺氏、黄氏忙都迎了上来,少不得好一阵埋怨劝慰,末了,待卫长嬴进屋坐下,喝了盏茶水,自然就要问起她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贺氏道:“大小姐心绪若是不佳,想在后院走一走,婢子难道还敢拦着大小姐吗?只是大小姐出阁的日子近在眼前,身边没个人照应点儿,万一磕着碰着了,这可怎么办?”

卫长嬴无精打采,神色淡漠的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再说我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后院里头能有什么磕着碰着我的?”

黄氏究竟会说话,柔声道:“大小姐武功高明,婢子们倒也不担心青天白日的,以大小姐的身手能出什么事儿呢?就是,如今老夫人、夫人都在看着大小姐呢,大小姐这会子独自出去,老夫人与夫人可不就担心了?这一下午,都派了三四拨人过来,问是不是婢子们哪儿伺候的不好,怠慢了大小姐,不然大小姐怎么一个人也不带就出去了?”

“……”卫长嬴眉头一皱,她听得出来,黄氏口口声声说什么宋老夫人和宋夫人责备她们这些下人,实际上却是提醒自己,如今起程的日子近在眉睫,以自己在家里的得宠程度,宋老夫人和宋夫人当然是珍爱万分,再忙也会匀出一份心力来留意着。

像今儿个晌午后一个人溜出去散心,还避着不见出来找自己的小使女这样的行为,传到宋老夫人和宋夫人耳里,不会责骂自己,却难免心下担忧。

卫长嬴当然是不想在出阁之前还要叫祖母和母亲不放心的,所以她只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今儿个我也就在后头那株古槐树上躺了会,并没有做旁的。接下来两日我要去哪里,自会与你们招呼好了。”

“原来大小姐真的去了槐院?”百年古槐单独被圈起来的院子就取了个槐院的名儿,黄氏与贺氏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疑惑,“之前婢子遇见双鲤,她说看到大小姐往那边走的,朱阑和朱实也去找过,倒是拾了许多槐花回来,只是不曾遇见大小姐?”

卫长嬴瞥了眼下首早已回来、自听说自己在槐树上,正自惴惴不安的朱阑、朱实,哼道:“我在树上觉得很是惬意,就没理会她们的聒噪!”

她有意咬重了聒噪二字,朱阑和朱实听出其中意思,脸色都苍白了起来虽然说她们其实也没说什么坏话,但一来议论到了自家小姐往后的夫家,二来对于陪嫁到帝都去多少有些为难和私心。这些都是心照不宣却不宜说出来的,不想这次竟叫卫长嬴听了个正着,两人自是害怕得很。

黄氏与贺氏调教小使女都有一手,一看这场景心里就有了数,定然朱阑和朱实在槐院里没看到卫长嬴,只道这位小姐不在那里,看着四周清净,倒是趁机说起了闲话偏偏还叫卫长嬴听见了!

两个姑姑把这笔记了下来,思量着回头敲打朱阑和朱实,面上却只作不知,轻责道:“大小姐也太冒险了点儿,那槐树多高啊,纵然大小姐自负武艺在身,可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很不该爬上去!”

贺氏尤其的痛心疾首:“那树那么高,快二门的地方都能够看到些影子!万一谁抬头看到了,大小姐颜面何存?这样有辱斯文的事儿,哪里是卫家女适合做的?大小姐也太荒唐了些!”

贺氏奶大了卫长嬴,即使能力不如黄氏,但地位却十分超然,卫长嬴对她的教训不以为然,也只是嘟了嘟嘴,道:“我不是……嗯,好好的下来了?”

要是没有某个人捣乱,指不定我这会都该吃上蒸槐花了!

贺氏对她这样的态度当然很不满意:“大小姐是多么金贵的人儿!怎么能够

冒这样的险呢?大小姐若是想吃槐花做的点心,只管叫人去采摘不就成了吗?若是想到树上去休憩,使人做个树屋、接一道绳梯,再垂条绳索下来系于腰间,这样才安全啊!”

卫长嬴揉着额角,想了片刻,忽然道:“朱阑与朱实不是带了槐花回来?都做了什么?”

“蒸了。”贺氏果然立刻忘记了继续抨击教诲卫长嬴爬树的事儿,慈爱道,“大小姐要尝尝么?”

黄氏暗自摇了摇头,贺氏也不是真的一听卫长嬴问到吃食就把正事忘记了,她就是对卫长嬴的衣食住行特别在意,一提到这四样,其他的暂时就丢到了一边。也难怪宋老夫人当年让自己留在帝都,以为大小姐出阁预备,在当时的人里偏偏选了贺氏给大小姐做乳母贺氏心计城府都不成,但做事也麻利,最紧要的是与黄氏关系甚好,打小她就极为信服黄氏,两个人一起做小使女那会,贺氏什么都听黄氏的,凡是黄氏让她做的,她连原因都不问……

这种习惯太过根深蒂固,以至于如今两个人隔了十几年不见面,兀自很快亲热了起来。甚至不几天就恢复到了她们做小使女的光景,贺氏现在是半点脑子都不想动了。

如此在卫长嬴身边就是一个姑姑主谋划,一个姑姑打理衣食住行,两个姑姑还关系不错,并不会彼此不服掐起来,反倒是和平友爱得紧……宋老夫人到底就这么一个嫡孙女,为了卫长嬴,岂只是深谋远虑,简直是殚精竭虑了。

贺氏如今只顾惦记着给卫长嬴弄上吃食,黄氏可不会把正事忘记了,趁着蒸槐花还没端上来,她告诉卫长嬴:“江侍卫托人递了话来,道是想求大小姐一件事儿。”

卫长嬴喝了口茶水,疑惑的问:“江伯有什么要求我的?”

大小姐的教习这个职位当然是令绝大部分侍卫羡慕嫉妒恨的,但江铮几代在江湖上舔血过来的,投奔卫家就是想过点安生日子。卫家待下人,尤其是有才干的下人一向就大方,江铮也是无亲无眷,对在卫家的生活一向很满意,是以教导卫长嬴十几年,却从来没有提过任何一个要求。

如今忽然说要求卫长嬴,卫长嬴不禁有点担心,忙坐直了身子,道:“难道江伯不想去帝都?”

江铮武艺高强,最难得的是江湖经验非常丰富,之前卫家三姐弟能够在杀局里脱身,他绝对是首功。这样的人才,宋老夫人肯定不会让他脱出自己一双嫡亲骨血的掌心。因为江铮一直教着卫长嬴,所以宋老夫人就决定让他也跟卫长嬴出阁。

这位教习不是下仆,他签的不是卖身契,而是效劳于卫氏的长契,但他若当真不想去帝都,到底实际上的师徒一场,卫长嬴也不想真的违了他的心意,只是究竟有些失望。

就听黄氏笑着道:“大小姐莫要担心,江侍卫怎会不愿意陪大小姐去帝都?是这么回事,江侍卫想将其弟子也一起带去,说是早就想让其弟子到帝都历练一番。”

卫长嬴松了口气,道:“我道什么事儿呢?这样的小事,把江伯弟子的名字加上去就是了。”

“倒有件难处。”黄氏笑道,“江侍卫收的这弟子,不是咱们卫家的侍卫或下仆,却是一个庶民。而且听江侍卫的意思,并没有让这弟子与咱们家签下长短契的意思,却是想趁着大小姐嫁到帝都,让那弟子路上同行,也是个有伴。”

好好的接亲队伍里,冒出个外人来,确实不大合宜。不过卫长嬴愣了一下,立刻道:“这也没什么,到底是江伯的弟子……啊,上回贺姑姑骂江伯,也说到江伯的弟子来着。江伯都没和我说起过,他这弟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身份的缘故,最重要的是女孩子的缘故,卫长嬴虽然风雨无阻的跟着江铮学武,但却没有拜师。按

照这时候的规矩,江家家传武技之中最精妙、威力最大的武学是不会传授给她的。但以卫长嬴的身份,学现在这点也差不多了。

是以江铮真正的绝技,自是另觅传人。

卫长嬴自知不能叫江铮一声师父,然而自认自己打小勤学苦练,不会在真正的徒弟之下。如今听到江铮正经收下来的弟子,不免生出一丝好胜之心来,想要好好打听一下对方的实力,与自己做个比较。

她这点儿小心思,黄氏一清二楚,就笑:“闻说名叫朱磊,婢子也没亲眼见过,听二门那儿传话的人说,是个魁梧雄壮之人。看着仿佛加冠了,其实论起来年岁倒不大,比咱们五公子还小了两岁。”又说,“听人说,江侍卫极是宠爱这个弟子,仿佛其习武的根骨极好。江侍卫这些年来攒着的私房,几乎都用来给他买各样药草、肉食,以淬练身体、打熬底子。视之如己出,爱护非常。”

卫长嬴沉吟道:“才十四岁啊……”十四岁,比自己小了四岁,这个年纪就长的魁梧雄壮,可见体格上头是很占优势的。而且又非常得江铮的喜欢,卫长嬴一直都被江铮夸奖天资出色、根骨不俗,这庶民出身的弟子能够让江铮可着劲儿的倒帖,没准天赋比卫长嬴自己还要高上一筹……

晤,还是不要比了,对方年纪比自己小,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脸。

她打消了继续打探这朱磊的底细的心思,只道:“念着江伯的份上,容他一起同行,若无马匹坐骑,给他也配上一副……江伯在侍卫中应有人脉可以照拂他罢?若不便,你叫江伯只管去招呼一声。”

从凤州到帝都的路上未必会太平,虽然说朱磊是个武人,但独自上路还是不够安全。跟着沈家接亲的队伍可就放心了,沈藏锋这次名义上只带了三百家族私卫骑兵前来,实际上连着管事、下仆等等之人在内,足有近千人,皆是青壮男子,名义上的下仆,每个人腰间也都挂着刀剑……据说沈家、刘家因为守边,以及差不多年年都要和狄、戎打上一场的缘故,族中由上到下,根本就是举足皆兵。

也就是说,那些所谓的管事和下仆,遇见匪徒,除了没有甲胄外,提着兵刃拍马就能上去厮杀。

更何况各族私兵与大魏兵马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私兵是望族自己养着、保家族基业的,是以无论是兵员还是坐骑、武器、甲胄,全是顶尖,兵饷就更不用说了,必是给的足足的。

但大魏这些年来吏治败坏,军中也是乌烟瘴气,吃空饷的事儿层出不穷到了御史都懒得弹劾的地步了。逃兵更是日益增多沈家这些人再加上卫长嬴自己的陪嫁、卫家总也得有人跟到帝都去参加婚礼……不调动相当的大魏军马,这一支队伍可不好欺负。

至于说调动大魏兵马来动这支队伍……沈家在兵部也不是没人。

顺路带上朱磊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件事情很快被卫长嬴丢到脑后,她叹息的是,过了黄昏就是傍晚,过了傍晚就是夜间……天亮之后又是一天,而她在娘家的日子,又少了一日。

失去时,最懂得珍惜。

卫长嬴此刻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这句话更有道理的话了。

她贪婪的凝目眷恋于衔霜庭的一草一木,哪怕是花下偶然的一块碎石,这一切都是因为,此去帝都,这一生能不能再有归回故里的机会,都未可知。

这座记载着她幼年到少女时代的衔霜庭,一别便是茫茫了。

复杂的心境同别离的苦痛跨过青春鲜丽的少女时代嫁作人妇,从天真无邪无忧无虑走向主持中馈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成长总归都是要代价的。

少年的卫长嬴,于懵懂之中,朦朦胧胧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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