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瞧得真了?”回到寝殿,左右忙不迭的替顾皇后卸了一身沉重的行头。心腹女官又命人取了小玉锤来,亲自跪在榻边替皇后捶着腿,一边捶,一边轻声慢语的禀告着底下报上来的消息。
顾皇后本在揉着眉心,听说有宫人看到刘家十小姐刘若玉走下千秋阁,追着路过千秋阁的端木八小姐而去,手下就是一顿,沉声问道。
心腹女官轻声道:“那会子婢子正陪在娘娘身边,哪里会亲眼看到呢?只是柳云服侍娘娘也有好些年了,当差向来就很用心,照理是不会胡说的。”
顾皇后沉吟道:“不是都说这女孩子因为生母去得早,姨母兼继母的张氏因为自己从前做庶女时,一直看着嫡母的脸色,对嫡姐的女儿就非常不好,以至于这女孩子性情非常怯懦吗?端木芯淼脾气古怪,帝都的闺秀们见到她绕路走都来不及,更不要说主动去追她了。这刘若玉想做什么?”
女官道:“前些日子沈家有消息。”
“哦?”
“道是沈家大少夫人因为后院琐事请了新进门的三少夫人到大房说话,之后次日,沈家三少夫人的陪嫁黄氏就是之前季去病在卫家一住两年、为卫家嫡长子卫郑鸿诊治那段日子一直伺候季去病左右,颇得季去病点拨教导的那仆妇,提着四色礼去了一趟季去病的院子。”
顾皇后明白了,哂道:“张氏还真是心狠手辣!她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个宝,料想不可能害了刘若玉的性命,只不过……半点生路都不留给继女,也不怕刘若玉绝望之下和她拼命么?”
“其实张氏这么做了也好,横竖圣上也不会喜欢阀阅之女生下嫡出皇孙来。”女官笑了笑,道,“只是也不知道她怎么失了手,叫刘十小姐及时的寻医问诊起来。”
“季去病是海内名医,盛名之下无虚士。”顾皇后沉思片刻,道,“按说他若是答应了黄氏的请求,刘若玉没有必要再去找端木芯淼,尤其是在未央宫里追着端木芯淼而去,这样更着痕迹。看来之前黄氏应该没有成功?柳云后来可再看到刘若玉了?”
女官摇头:“柳云跟了几步,但端木芯淼与刘若玉边走边说,柳云怕被发现,就没有继续跟下去。照她的观察,刘若玉显得很急,端木芯淼却满不在乎,似乎不太想理会刘若玉。”
“季去病虽然有着妙手回春之能,然而却没什么医家慈悲心。”顾皇后语气慵懒的道,“这也不奇怪,他本也是富家公子,前途无量,乍然家破人亡,自己也被打入尘中,族人里也没个人私下救济他一二。若不是自己有天赋也有份心计,藏了季英的行医手记,这辈子贫病死于陋巷也没个人理会。不过是破席一张卷到城外随便埋了,叫野狗刨出来分而食之……曾经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如今怎么慈悲得起来呢?”
又说,
“他这弟子端木芯淼经历也差不多,本来端木芯淼的嫡姐端木微淼贵为太子妃,又与夫婿恩爱得紧,还生了嫡子,地位稳固如山正春风得意,却不想一朝风云变幻,夫婿没了,自己也不是太子妃了,若非圣上念着父子之情与稚子无辜,还留了点爵位,真是从天到地了。之前靠着这个嫡姐,端木芯淼也在帝都享受过犹如郡主般的待遇,但后来一落千丈,更有许多人幸灾乐祸冷嘲热讽……季去病肯收下她,没准也是同病相怜。”
女官抿嘴笑:“娘娘说的是,季去病师徒都冷心得很,刘十小姐想求端木芯淼救治她怕是不容易。”
“本宫虽然也没打算让刘若玉生下子嗣。”顾皇后闭眼片刻,睁开时却道,“但刘家欺人太甚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他们那点儿小心思,不就是看到皇儿膝下已有几个子女,心里不爽快,生怕委屈了他们那些掌上明珠?”
“再怎么掌上明珠,也不过是凡间俗民,如何能与太子殿下乃是天潢贵胄比?”女官附和,“娘娘看中刘家之女,那是刘家的福分!这些阀阅真是好生大胆!”
顾皇后嘿然道:“这刘若玉,哪里能和宋在水比?要不是因为……”她蹙了下眉,似有顾忌不好说出口,叹道,“即使那宋在水不愿意,本宫也会令她乖乖的嫁进东宫,给本宫的皇儿做个好臂助!宋家精心教诲、照着未来母仪天下的要求栽培出来的准皇媳这才是本宫的皇儿应有的正妃的样子呢!倒是便宜了明光宫!”
明光宫是邓贵妃的住处,女官就宽慰皇后:“明光宫的那一位,自以为设法拆了这门婚事,实际上若非娘娘有这样的意思,凭她也能办到?还特特把那邓宗麒派去青州……怕是那一位到现在都觉得,把钟小仪的弟妹接到帝都来,是给娘娘这儿找了个麻烦。却不想即使她不这么做,娘娘也会设法把小仪的家眷接过来的。”
“钟氏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富贵之后就不太听话了,居然妄想着利用本宫达到一步登天的目的后就抽身退出!真是天真!”顾皇后微微颔首,冷笑着道,“但望钟丽的死让她放聪明点儿!今儿个宴上提到阿琳的那番话,本宫虽然说主要是说给邓氏听的,可也是说给她听的!虽然像她那样的气质和姿色并非人人能有,可这天下万千黎民,内中有殊色的女子多了去了,本宫不是非她不可!”
女官笑着道:“钟丽到底是女子,那钟杰可是钟家唯一的男嗣了。钟小仪除非想让钟家香火断绝,否则是不会再犯糊涂了。”
钟小仪出身不高,位份也不高,即使分了妙婕妤的宠爱,然也远远没到能够威胁到顾皇后的地步。主仆两个说了两句就不提她了,皇后又问:“方才媚媚似乎寻过你?是怎么回事?”
“道是在从千秋阁回正殿的路上,钱茉儿挑衅卫长嬴,被卫长嬴说得哭了,竟赖上她
不肯帮忙,两个人闹翻之后,过来寻婢子讨主意呢。”女官如实道。
顾皇后哼了一声:“真的吗?”
“婢子问过,其实是顾小姐在人群里议论卫长嬴,尔后钱茉儿听到,附和了两句,也不知道是声音大了点恰好被卫长嬴听见,还是说得话不好听……被卫长嬴悄悄摘了朵石榴花打了嘴。两个人吵起来……”女官将实际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顾皇后听着听着脸色就不太好看了,道:“媚媚怎么这样胆小?真是叫本宫失望!”
女官笑着替顾媚媚开解:“女孩子家都是爱脸面的,沈家三少夫人也真是凶悍。今儿个能进宫来贺殿下的,哪一个不是身娇肉贵,谁肯行这样的险事呢?说到底,沈家三少夫人才进京,又没什么生死大仇……”
顾皇后打断她,道:“就是因为没有生死大仇,所以换了本宫根本就懒得去议论!既然议论了,对方这样当众逼上脸来,自己却乱了阵脚不敢承认……这不是平白的让众人看不起自己吗?媚媚真是太愚蠢了!”
女官道:“顾小姐年岁还小……”
“她也十六了。”顾皇后哼了一声,道,“安吉今年才十四,论起来没下降的三位公主里头她最不得宠,就连公主这个封号,也是圣上要加封清欣时,礼部尚书坚持安吉长于清欣,不封安吉不可封清欣,硬是替她要到的。不然她不到下降,连公主封号都没有!纵然如此,你看临川去年取笑了她一回,她记恨到现在,变着法子和临川过不去,圣上罚过她,本宫也罚过她,她怕过吗?难不成圣上和本宫还能为了她折腾临川那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把她往死里罚不成?”
皇后叹了口气,“安吉和珍意夫人都不得宠,尚且不肯平白受委屈呢!媚媚还有本宫这个姑姑,她怎么就这样没用?还和钱茉儿吵翻了……”皇后摇着头,“真是太没用了!要不是本宫娘家没有其他年岁仿佛的女孩子,本宫一定不会要她!”
虽然皇后对顾媚媚这么失望,但究竟是娘家侄女,女官也不好跟着说,就另提一事,道:“今儿个婢子注意到,邓氏并没有怎么留意沈家三少夫人。”
“看来那日她是真的顺口一说,不过是为了起个头好把话头扯到临川身上去。”顾皇后点了点头,道,“虽然说宋在水那件事情,卫家肯定也是知道、没准还插了把手的。但卫家瑞羽堂和知本堂一向面和心不和,暗中斗得厉害,瑞羽堂因为卫郑鸿久病,其子卫长风据说在平辈里很是出色,宋老夫人又是个精明的人……这么乱七八糟的,卫焕不会想卷进帝都这边的争斗,必然会叮嘱了孙女。这个道理邓氏想必也清楚,她若是去哄卫长嬴,叫卫焕知道,必然会对她生出防备与厌恶。本来她就没有儿子,扶持着妙婕妤收养的十六、十七才多大?哪里得罪得起凤州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