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大口喘着气,惊叫一声在床上崩开眼。
啊啊,原来是梦啊!我双手抱头,蜷曲着,不停抓着头发,企图冷静下来。
哪怕至今为止已经经历过很多梦境了,但就是因为这种过于真实的感觉,让我每每在醒来之时都无法快速抽离。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我有两个现实相互叠加起来了一般。
“呼~”一闭上眼,方志华躺在沙发上不动的身躯就在眼前不停闪烁。睁开眼,看了看双手,黑夜里只有一丝月光勉强挤进来,黑乎乎的手上又好似沾满了鲜血。
夜还很深。既然现在自己那么清醒,那不如去泡杯热巧克力进一步平复一下好了。
我悄悄爬下床,睡衣里面汗津津的一层已经开始干了。拿着杯子走到走廊尽头,我推开了活动室的门。
咦,我还以为会看到高嫣然呢。这时候的她不是应该捧着笔记本在活动室吗?
满心疑惑的我在热水器处灌了满满一杯子热水,融化了巧克力粉之后的热气像蘑菇云一样冲出杯面,恩~真是令人安心的幸福香气啊。
我托着滚烫的马克杯,再次打开活动室的门。
一股清凉席卷了全身,就连手上的热度也减了几分。
活动室的门外,巨大的高堂,白色的穹顶,大理石长椅散落在不远处,围绕着白色的栏杆……
啊!这里是……白色教堂!
可是……
我回头看了看,在我背后的的确是活动室模样的房间,而我的一身睡衣也重新变成了白色的短袖单衣、白色短裤,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心里不禁泛出一阵不适。方志华躺倒的身体又在我的眼前闪过。
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再搞下去我都要怀疑自己疯了!
我放下手里的马克杯,只身走进白色教堂。
活动室的大门在我身后自动关上了,我从那扇约有整个穹顶一半高度的乳白色大门中走出。巧克力的香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铁锈气。
上次没来得及好好细看,如此近的距离,大门显得更加高大。门板上有隐隐的浮雕,我伸手摸上门板,一片光滑,浮雕就好像是由内向外生长的一般只存在于门板的内部。
在高出我头顶的地方,白色包漆的金属条相互缠绕、扭曲,形成枝条,盘旋向上。在大门的顶端开出同样白色的金属花朵。
不,说是白色也并不是那么确切。金属花朵上的包衣已有部分剥落,暴露出的地方则已经生锈了。花瓣上,铁锈褐色斑斑点点,就好像……就好像是干涸的血迹。我闻到的到底是铁锈气?还是血腥气?
这么说来,白色教堂如今给我的感觉也似乎有些不同。虽然依旧是那么安静,但从高处投下的光线,给所有的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宁静祥和的气氛中反而闪现着不安。
还是说其实都是我视网膜的问题?
啊,太阳穴突突突跳得厉害,整个人精神恍惚,视线又一度无法聚焦,我只得背靠着大门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嗒、嗒、嗒、嗒、”脚步声。
恩?有人?
“嗒、嗒、嗒、嗒、”有人在朝我走来。
是谁?
一个同我一样穿着白色短袖单衣、白色短裤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圆圈围栏那边。
啊,那是……
“魔术师……”哦不,并不是,待少年走近些,我终于看清他的脸,以及那双眼,“三木……”
长相和魔术师同学有几分相似的火三木,一路走到我的眼前。
飒爽如清风,卷走了我鼻腔中的血腥气。
“怎么了?感觉你有点迷惑。”浑厚的嗓音第一次从拥有火红眼球的身体中发出。
“三木,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这里果然是梦……”我欲言又止,可是我刚刚明明是从活动室走过来的啊。
“没错,这里是我存在的世界,也就是你口中说的梦境。”
“可是……”异样感未曾消失,况且……
“你…第一次看到你以一个男性的形象出现,所以我一下子更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哈哈哈,小白,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对于我而言,我可没有什么性别之分哦。”三木在我身边坐下,与我一同靠在门板上。
“是啦,我知道。只是你这次……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是么。”三木朝我轻轻抿嘴一笑,“那大概是因为是你现在希望我以这样的一张脸出现吧。”
三木的话一下子把我拉回第一次在红心岛与他见面那天。
——”不单单是我,这个红心岛,都是因为你的喜好、你的意愿变成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拥有红心岛的记忆?而且思晴、思莉、方志华…甚至连和纪秋他们吃咖喱饭都记得清清楚楚啊!”我越回想,记忆就越清晰,眉头也皱得越紧。
这……怎么可能是梦境?
我不可思议地用手按压着自己两侧的太阳穴。
“而且我竟然能清晰地意识到我是在梦里,就好像…就好像和我在现实生活中的认知那样,别无二致!”
“小白,不用惊慌。”三木摸了摸我的头,“在这里你能有这样的感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虽说这里是梦境,但这里是你的潜意识殿堂,是梦境世界运转的中心,有这样的认知不奇怪。”
“潜意识殿堂?”我细细咀嚼着三木说的话,”我还以为红心岛才是中心呢。”
“两者的定义有些类似但职能很不一样吧。这里更像是一个深层的运转中心,所以你在这里有着和现实非常类似的记忆与思考。而红心岛更像是一个表层节点、潜意识殿堂的外衣之类的,说到底只是一个梦境故事。你的梦会反应出很多你的潜意识,就好像每次我变化的形象一样。”
“不对啊,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竟然知道我们是在梦里!可你也是我梦的产物啊!难道我梦里所有人都知道它们在梦里吗?兔子先生、阿蘑,都是在配合我吗!”
“哈哈哈,不是。”三木笑了起来,随后却又微微叹了口气,“它们是真的活在这个世界里。而我只是知道这个世界是你的梦境而已,有一些运转机制,我并不知道,我想甚至现实中的你也不清楚。”
“况且,我也是只有到这里才会打通记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红皇后是不是在演戏啦。”三木顿了顿,右手食指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与你似乎是同步的,或者是连接的。”
“喔~是这样!”我点了点头,“所以你总能在我有所需要的某些时刻出现,你的确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呐。”
三木盘起双腿,侧过脸看着我说道,“我能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我诞生在这里,这个潜意识殿堂。”
“当初……我也不知道多久以前,我在那个圆圈里醒过来。”三木眯起眼睛看向殿堂中间的那些矮栏杆,“第一眼就看到自称是赵白安的你,当时啊…”三木像个老人一样开始回忆。
“你说你也就12岁,大概这么高。”他抬起手臂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的名字也是你起的。”
“然后你告诉我这里是教堂,其实就是潜意识殿堂啦,但是你说这里是教堂,因为教堂在你的心里代表着一个洁白而安宁的地方。”
“后来啊,你就把我带到了红心岛,我也就主要在那里定居下来,成为了红皇后。反正在那里的话我是不会记得这些的。”
“原来如此…三木!你知道的好多啊。”
三木朝我爽朗一笑,“我知道的其实只是你知道的而已,我只是把它们从你的脑袋里拉出来再呈现给你看。”
“对了三木,”我突然想到,“那你最初是什么样子啊?”
一个无奈的微笑呈现在我眼前,“小白,在这个世界里的我们是没办法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的。所以我最初的模样,只有你知道。”
啊?可是……
“不过……既然你已经忘记了,那就让它随风而去吧。”三木似乎看出了我的内疚。
“我最初的模样也只不过是你当时的那段潜意识而已,不用在意,你成长了,我也应当有所变化。”
“恩……谢谢你安慰我三木。也难怪我变成思晴的时候想要确认一下,结果怎么都看不清。”
“啊对了,思晴诶!”和三木聊天聊得有种刚才才发生的事情,都已然成为遥远的存在的感觉了。
“刚才思晴捅方志华,你也在吧?”我看向三木。
“为什么……为什么到后来是我变成了思晴?还是思晴变成了我?”随着我的回想,潜意识殿堂的光线似乎变得更加暗淡起来,“三木,那就好像……就好像是我真的杀了人一样,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小白,”三木朝我挪过来,搂住有些微微发抖的我,“虽然之前的确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但是我觉得应该是你当时过于投入了。”
“你也知道的吧,这些都是你的梦境,哪怕真的在现实发生过,在你的梦境中也只是重映而已。所以啊,我想是你过于投入了,在梦里的你就直接被拉入了第一视角。你慌乱的感受,其实都是对于思晴的感同身受啊。”
“所以,捅人的不是你,小白,你不需要为此自责担忧,你也无法改变这样的既定事实。”三木一边安慰,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你想看看方志华后来怎么样了吗?”
啊……
“跟我来。”三木站起来牵起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发现衣服上的血迹早已消失。
横着穿过潜意识殿堂,一步一步,随着越发接近另一边的木门,我受思晴影响而慌乱异常心情也逐渐平复,头顶的光线重新回到了无色,而刚才走进来的那扇乳白色大门也在慢慢愈合,锈迹斑斑的花朵正一片片地恢复白色的外衣。
绕过巨大的柱子,三木推开了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