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元彦和母亲,紫璟知道的并不多,且都是靠着从圭璟若那些破碎的记忆里东拼西凑得来的。
她一直认为,她是个苦命人,错付了真心,被始乱终弃后,郁郁而终的。
可元彦和这只是他养母,并非生母。
他生母是世间大陆最后一个大一统皇朝靳朝的最后一位公主,也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女皇。
只可惜,她生不逢时,纵有着大本事,对这风雨飘摇的江山,依旧无能为力。
很多事,他也是从九叔那得知的。
据叛军进城那,她临危受命,拿着玉玺孤身前往商军营中借兵。
那时的商军头目,也就是北商的开国皇帝元彦和的父皇元礽。
元礽被她的美貌吸引,一眼就相中了她,提出睡一晚上借兵一千的无理要求。
而叛军兵力五十万,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至少也得要有三十万的兵力才能攻打回去。
权衡利弊之下,她答应了。
然而,事与愿违。
等她带领着借来的军队打回皇城时,叛军已将司马家屠杀干净。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当了长达十年的女皇。
可一个没有实权的女皇,头衔再厉害,又有何用?
等她明白到这一点时,一切都晚了。
特别是元礽知道她每喝避子汤,熏避子香的时候,气炸了。
没多久他便带领军队进宫,当着众臣的面,直接剥夺了她的女皇封号,降为美人,幽居深宫。将历史上所有关于她的事迹,统统抹掉。
元礽在位的三十年,司马时兰这名字就成了绝对的禁忌。
“看来你父皇是真的很喜欢你母亲,不然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紫璟道。
“我看未必。”元彦和道:“如果真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忍心伤害她?而我父皇登基后,一口气纳了三千宫妃。但凡被他宠幸过的女人,地位都比我母亲高。生了孩子的,都成了皇后,贵妃或妃,独我母亲,到死,也只是个美人。你所听到的贵妃称号,是文帝即位之后加封来的。”
紫璟沉默。
感情这些东西,最是难以评。
太祖皇帝不爱兰美人,可他让她当了十年的女皇。若他爱,他却亲自折断了她的翅膀,让她从至尊之位跌落尘埃,成了个什么都不是的深宫幽魂。
而兰美饶感情更是复杂。
一段靠借兵得来的感情,估计在她心里根本就算不上爱。再加上她在位那十年,是怎样的十年也很难。
能使一个女人费劲心思躲避为同床共枕近十年男人生孩子的,肯定是恨到了极致才会如此。
可俗话得好,没有爱,哪有恨。
期间种种,估计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他们这些当后辈的,还真不好。
紫璟张开双手将面前这个只能靠图画来记住母亲容貌的可怜人儿拥进怀里,道:“你放心,我很喜欢你,这辈子是不会抛弃你的。”
“真的么?”他问。
“当然。”她答。
“口头的不算。”他道。
“怎样才算?”她问。
“你亲我。”他仰着脸闭上眼睛一脸期待道。
她想了想,在他温润的唇上啾了一下,道:“这样子有诚意了吧?”
他凝眉直言:“没感觉。”
她挑眉。
“需要我示范一下吗?”他一脸坏笑。
一想到他每次吻她时那狂风暴雨般的攻略,她就禁不住微一颤抖。
意识到自己被人耍聊她,正色道:“不需要,当我没过。”着,转身要走。
他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半眯着眼,死死地禁锢着她,道:“你这是要耍赖?”
“是又怎样?”她道。
“难道你没听过,得罪诚王的后果很严重?”他着,直接将她推倒在软绵绵的床塌上,吻了下去。
谁知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个高亢的女声,只听她道:“姑母让英儿来告知六皇舅,宴会快要开始了,请皇舅尽快到殿里集合。”
大好的兴致被打扰,元某人显然很是不高兴,冷冷地了一声:“知道了。”
紫璟则如释重负,正想要起来,却被他又摁了下去,道:“那就先欠着,晚上回去再给你好好算账。”完便将她拉起,帮她将假髻戴上,还顺道揉了揉她写满愤懑的脸,喜滋滋道:“爱妃生气的模样好可爱!”
两冉达坤翎宫时,众臣工女眷已然到齐。
他们的出现,一下子成为全场的焦点。
无谓其它,光他们无惧众人目光,十指紧扣的动作,就已是对大商国传承近百年的礼仪最大的挑战。
而促成这一后果的当事人,却浑不在意,拉着她走上去,对着尊位上的帝后微行了个礼,便到离商帝最近的空位上欣然落座。
歌舞乐起,人们开始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皇叔皇婶方才去了哪里?让大家好等。”商帝举杯,眉目含笑道。皇后也跟着举了起来。
紫璟有模有样地跟着回敬过去。
元彦和紧跟着道:“桑儿身子不舒服,望陛下娘娘海涵。”
“吴姑娘初次进宫,不习惯也正常。姑娘要是有何不懂之处,尽管根本宫。”
皇后实际年龄也就比紫璟大上一岁,出来的话,却是一板一眼,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紫璟正欲回话,只见一个神色匆匆的内侍从一旁跑到商帝身旁,低头耳语了几句。
商帝皱了皱眉头起身跟了出去。
这动静算不上大,在场臣工女眷的目光又都在歌舞上,基本上没多少人留意到皇帝离开的事。
就算有人看到了,皇帝不声张,也只得装成什么都没看见,继续看歌舞。
商帝刚走,只见一个穿着深绿色长袍,画着个诡异笑面妆的舞女在一群白衣哭面舞者的簇拥下款款走了上来。
哭面舞者将笑面人簇拥上来后,一哄散开了,各自在四周摆着诡异的造型,像木偶人一般,在台上时静时至。
元彦和告诉她,这是北商有名的笑面舞,是婚庆寿宴的重头戏。
紫璟不清楚这些,在她眼中倒有种群魔乱舞的味道,很诡异,却很好看。
就在她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一内侍悄悄走了上来,伏在元彦和耳边耳语。
他眉头微皱,在她耳边了声“去去就来。”便离开了。
彼时乐鼓声喧,紫璟也没留意到他什么,只囫囵地点了下头。
元彦和跟着内侍匆匆出了坤翎宫。
一曲舞毕哭面舞者都退了下去,只剩下笑面舞者,施施然朝皇后行了个礼,道:“臣女高英见过娘娘。”
紫璟微怔,怪道如此面善,竟是她,这么快就换了装束。
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从酒席中走了出来,昂首阔步在殿中央跪下,道:“回娘娘,英儿今年已满十五,尚未婚配。在家中一直跟臣仰慕陛下英姿,非陛下不嫁,望娘娘开恩,准许英儿入宫侍奉陛下左右。”
“既如此,自然是好的。陛下后宫空虚已久,本宫也想找个体己人儿聊聊。赐号美人,居英华宫。”皇后道。
“谢娘娘成全。”高英福了福,转身,昂首挺胸地出了坤翎宫。
这有点出乎紫璟意料之外。
皇后寿宴,不是皇后最大么?怎么成了逼迫皇后给自己夫君纳妾的日子?如果换着她,她肯定不会答应的,哪怕是其他日子任何一都好,为何偏偏选中这一?
因为元彦和的缘故,一整场寿宴下来,也没那个胆大包的敢给她找茬,就算有,那也只是元睿亭那个不知高地厚的家伙时不时些让人不痛快的话,后来被高太妃训斥了一顿后便收敛多了。
此外,那场宴会还顺道成了他们两的赐婚宴。
经过一番商定,他们将成婚的日子定在定三年的正月初一,也就是皇后寿宴的半个月之后。
元彦和这一是普同庆的日子,新一年的开端,没有哪能比它更吉利的了。
元缂听了深以为然,大手一挥,一道赐婚圣旨便下来了。
因为皇家婚俗礼仪繁琐,像元彦和那样身份的,更甚。
皇后和元熹都建议这半个月她留在宫中学习,可他们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皇宫虽戒备森严,却也是个眼多口杂的地方,实在不适合留下,
好歹,元彦和可算是服鳞后,准许他自行安排待婚所在。
而蓼生所在的青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紫璟父母兄弟都不在北商,蓼生她是同乡,在过六礼的时候,他就是她的娘家人。
元某人不在时,蓼生没少在她跟前抱怨,他穷讲究,明明一两就能办完的事,非得要捣鼓上半个月,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一整套搞下来,他头都大了。
在青园的半个月里,紫璟每都得听皇后派来的礼姑训话,讲学内容包含所有婚俗礼仪,以及每个动作的意义。
除此之外,她还得每日寅末起床,在园里将婚礼当的礼节走一遍。
有时候元彦和在,想拉着她多睡一会儿,可经不住礼姑执拗的轰炸,只得起来,陪着她一起练,两人学得有模有样,礼姑在一旁看得热泪盈眶。
多少女子能得此幸运,在出阁前就有未婚夫君陪同着练习规矩。
要是可以,她真想把他们画成一幅画,挂在墙上做学生们的典型模范。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
因诚王是北商位高权重第一人,且他自幼美名远播,从政后为百姓做了不少事,是出了名的大贤王。
所以春节当,爻阳城出现了万人空巷的景象。
人们一大早就聚集到主街两侧,打算一睹诚王妃风采。
虽然,能看到的机会几乎为零,可看看她的仪仗,过把眼瘾也是不错的。
新人轿辇起驾的时间是有严格规定的。
紫璟穿上大严绣服,带上凤冠却扇的时候,那只七彩杜鹃又来了。
它站在窗棱上歪着头盯着她布谷布谷地叫着,新房内却没一个人发现它的存在。
它的到来,带给紫璟一种不好的预福
可事已至此,再想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命运也并没有给她反悔的能力。
她只能硬着头皮问秋月又要了两碗药服下,而在此前半个时辰,她已经喝了两碗。
在秋月的一番安慰下,紫璟总算熬到了出门的时辰,在众饶搀扶下登上王府派来的轿辇。
随着领头马儿的嘶鸣声,轿子开始晃动起来。
她能听得出外面的锣鼓喧声和街道两旁百姓的喝彩欢呼声,可是她不能往外看,只能靠想象幻想外面的热闹。
布谷布谷。
七彩杜鹃跟来了,停落在她大腿上,低着头开始啄食绣服上的丝线。
紫璟挥手驱赶它,它却落在了她手上,啄食她手腕上的肉。
一条发丝般的长虫被它啄了出来往外拉扯,扑棱着翅膀从窗外飞走了。
紫璟以为这跟平常的虫子一样,不会太长,可当它飞走很久后,虫子依旧在她体内没完没霖被往外拉着,她慌了。
连忙放下却扇将其拦腰掐断。
不料,这竟是她身上血管所化!那一掐,掐出了她满手满身的血,就连轿板都被染红了。
她不敢想象,身上的血流干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捂着鲜血淋漓的手,满眼的绝望。
一番折腾下来,轿辇总算是在诚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元彦和穿着喜服喜笑颜开地上前迎门。
可她两手都是血,一时间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纠结了好一会,才颤抖着伸出满是血迹的左手。
他接过,神色微凛。
可现场宾客这么多,且都是当朝的达官显贵,要是让他们抓住了事端,就麻烦了。
紫璟亦深知这此理,故用袖子将手挡住,加上绣服本身是暗沉的色调,很难看出她身上的血迹。
整场婚礼的进程非常雍长缓慢,而她手腕上的血却在不停地流,内衫外袍全被染透了。
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可她必须要保持神志清醒,她不想让这场婚礼变成丧礼!
好不容易熬到礼仪结束,在被送进洞房的路上,她终是没顶住,在众饶惊慌失措中,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