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占星台上走来走去,不停地问是不是他算错亦或者是老司祭算错了,一个女娃娃,哪里就能影响到国运了?!
新司祭从未见过这样烦躁不安的皇帝陛下,在他的印象中元缂是个喜形不露于色,城府极深的人。
他所有表情,都只用来迎合朝中大臣,哪个风头盛就宠着谁,跟谁来往近,然后一招捧杀,要的就是当事人九族的性命。
因为这一招实在阴险,且屡试不爽,以至于朝中大臣就算摸清他的套路,也想不到破解的法子。只要看到他对自己笑,跑来家探访就心惊胆战。
而这几年,由于这伎俩的熟练,他可能是觉得没趣了,便悄无声息地把套路给升级了,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关心民间疾苦的好皇帝,对底下群臣更是一视同仁,见谁就笑,跟谁都很亲昵。无论你是什么官,只要他微服私访路过了你家门口,就得进去问候一番,来个临时抽查也不是件什么怪事。
也正因此,北商的政治状况才会呈现出一派清明的景象,那些贪污拉帮结派的事,根本就没人敢干。更何况是滥杀无辜,只手遮。
高英的失宠,就是因为她通过了高家的力量,悄无声息地灭了大半个占星所,还隐藏了死亡白凤的秘密。这让元缂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然,愤怒归愤怒,他目前最关心的还是长女的事情。
虽灭掉一个障碍对他而言,从来不是什么难事。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孩子。难得有一个十分喜欢的,却发现不能留,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新司祭颤抖着,道:“恕臣无能!这些年来,臣一直都在查找关于白凤的资料,可流传下来的少之又少。迄今为止,臣所知道的,也只是此兽一出,苍生必殃这一句话而已!”
“破解的法子呢?”元缂问。
新司祭摇头,道:“凤凰乃诸神主,苍生至尊,我等凡类,岂能奈何得了它。除非它自愿离开,否则,怕是帝来了也没用。不过……”
“你有什么话就直!”元缂不耐烦道。
本来就心情不好,看到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更加厌恶了。
“这几年臣翻查古籍的时候,看到有一种叫祭神的法子,或许可以试一下。”新司祭道。
“你不是没有神明可以赶走它吗?祭神,祭什么神?”元缂道。
“祭白凤!”新司祭道:“没人可以赶走,就让它自己离开。它降临此处,一定有它降临此处的原因。如果我们能满足它的因,不定就能走了。”
“你能查出它的因?”元缂问。
新司祭摇头,道:“这得要陛下您亲自去问,问它此趟入凡,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何问法?”
“血祭通灵。”
“血祭通灵?”
新司祭后退了一步,指着脚底下的占星台,道:“此乃先师生前所留之物,又名占星阵。只要用陛下的血填满这阵上的所有纹路,就能启动星阵与星主对话。”
元缂挑眉,眯着眼道:“你要弑君?”
新司祭闻言,双脚一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伏在地上,直呼:“臣不敢!”
元缂冷哼,道:“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让朕的血填满这阵,朕还不得血尽人亡?你真当朕糊涂了不是。”言毕拂袖,气呼呼出了占星所。
那中午,元缂作了一场噩梦。
梦中,一只通体散发着幽冷白光的凤凰神鸟落在皇极殿的殿顶上,整个大商江山烽烟四起,世间苍生在苦难中被铺盖地的白抹杀,所有的一切在冰雪中化为灰烬。
“父皇!”
白凤猩红的双眼忽然望向了他……
元缂在噩梦中惊醒,元怜圆滚滚的脑袋正趴在床榻上乌溜溜的眼睛在盯着他不停地转,脆声道:“你是不是作恶梦了?要不要抱抱?母后也常常做噩梦,鸳姑姑抱抱她,就不害怕了……”着往后退了一步,伸开双手看着他。
看着面前这个雪玉可爱的女儿,元缂原本惊恐愤怒的心,一下子被她融化了,笑了笑将她抱在怀里,问:“你怎么进来的?你母后和鸳姑姑呢?”
“不知道。”元怜摇头道:“走着走着,然后就不见了。一定是母后和鸳姑姑她们迷路了,父皇,万一她们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她们一定很害怕,你快去叫人找她们。”
元缂嗤笑道:“人鬼大!她们才不会迷路!吧,你是怎么知道朕在这里的?”
元怜转身,指着寝殿的一面墙壁,道:“方才走着走着,我见着一个洞,很是好奇,就进来了,不曾想父皇竟喜欢在这洞里睡觉。”着便噫了一声,道:“怎么不见了?方才还在的。”
“你是刻意过来找朕的?”
元缂的脸忽然变得阴狠起来,语气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祥霭了,这让元怜看了有点害怕,瘪了瘪嘴,乌溜溜的眼睛瞬间包了满满的一包眼泪。
他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连忙收起脸上狠色,道:“你告诉朕怎样才肯离开这里。只要你肯离开,什么条件朕都可以满足你。”
“真的么?”元怜声音颤抖道,显然是害怕了,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道:“我想吃芙蓉桂花糕,可以么?”
元缂被她给逗笑了,这可跟梦里那位睥睨下的主儿该的话。
只见他心下一狠,将她抱了起来直往占星所里去。
好不容易在上午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的新司祭,见到元缂抱着殿下进来,瞬间便吓傻了,双腿一软,跪下恭迎圣驾。
“开启星阵吧!朕要知道它到底想要什么,怎样,才能离开怜儿的身体。”元缂道。
“可……可这……”
“又怎么了?”
元缂分外厌恶这新司祭的吞吞吐吐,动不动就是“可是……”和“不过……”
“星阵须得晚上才能开启,现在申时未到,离开启星阵的时间还很远……”新司祭道。
“为什么不早?”元缂问完,抱着女儿气呼呼离开了。
新司祭:“?!”
其实他也不是不想早,可星星不得都是晚上出现的嘛?谁知这陛下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居然大白跑过来要他开启星阵。难道是最近国事繁重,把人给累坏了?
话回坤翎宫那边。
早期的时候,因为元怜一直吵嚷着去御花园玩。
高英接受完各宫嫔妃的省礼后,便与鸳儿等十数人一起前往御花园。
可走着走着,忽然便撞上了新近得宠的顾美人。
顾美人亦就是后来的顾昭容,顾太傅的孙女顾安。
她是元缂外出整军回京的路上遇到的,据是一见钟情,当晚就临幸了带回来。一开始还觉得新鲜,孜孜不倦地宠幸了大半年后,有了新欢,便弃道了一旁。因为没有子嗣的缘故,位分也就一直没变。
一个冷落了三四的年的人,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热络了起来。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竟翻了十她的牌,让后宫的嫔妃们只恨得牙痒痒的。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顾太傅去世了,让元缂想起了她,念着往日的恩情才复的宠。
不过这也正常,这很元缂不是么!
两人就这样在,在宫道上聊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着客套话。等回过神的时候,元怜已经没了身影。
高英顿时急了,忙呵斥底下的人去找。
顾美人那边的一个宫女,她亲眼看见,是穿墙离开的。
鸳儿闻言,二话不,上前就是一巴掌,道:“混帐东西!什么穿墙离开?殿下乃是万金之躯,岂容尔等污蔑!”
顾美热被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直呼饶命。
高英心焦,生怕女儿出世,也没空跟她们计较,跟鸳儿:“算了,还是找怜儿要紧。”
可找了一整个下午,整个后宫的人都出动了,但凡平日里她喜欢去的地方一个都没放过,愣是什么都没找到。
眼看太阳一点点沉了下去,猩红的月亮挂上了空,高英的心也越发觉得难安。
“娘娘,吃点东西吧!”鸳儿端着膳房刚送来的糕点道。
从中午起高英就滴水未进,这模样让她看着心酸,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姐姐,你怜儿会不会也出事了?这么晚都没有消息,一定是出事了!我怎么这么命苦,每个孩子都在我身边留不长久……”话间眼泪便也跟着扑簌簌地落着下来,那模样光看着就很心酸。
“找到了找到了!”守门的篓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道:“回禀娘娘,方才奴才问皇极殿上的虚常侍,他中午的时候殿下就到过那里。”
“此话当真?”高英止住了哭泣问。
“千真万确!”篓子肯定道。
“鸳儿,我们走!”
高英着,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领着一群人昂首挺胸直奔皇极殿。
然而等他们赶到时,却被殿内值夜的告知陛下不在殿郑
问了去向,才知道是去了占星所了。
这四年来,占星所于高英而言,一直是个忌讳,再加上女儿的事,根本就没踏足过那个地方。有什么事都是交代鸳儿去办的。
而如今,元缂竟带着女儿去那里!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容不得多想,领着一群人便急匆匆往占星所里赶。不曾想,竟刚好与从里面出来的元缂撞了个正着。
“陛下……”
望着元缂苍白的脸,高英只知道大事不好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现场的人见了,也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元缂抱着熟睡的女儿,在高英面前停住脚步,问:“皇后这是做什么?”
“妾有罪!”高英伏在地上道。
元缂淡然一笑,道:“你何罪之有?”
高英微怔了怔,道:“看管不力,险些弄丢了怜儿。”
“确实!”元缂点头道:“不过孩子多动,往后注意些就好。朕也累了。你们带怜儿回去休息吧!”
高英闻言,低着头站了起来,接过熟睡中的女儿。
刚一碰到元缂的手,便听得他到抽了一口冷气。
“陛下受伤了?”高英问。
元缂挥了挥手,道了声:“无碍!”便离开了。
那晚上,一点粗重活也干不得的高英,抱着将近四十斤的女儿走了一路!
从皇极殿到坤翎宫那漫长的一路。
她知道,她快要完蛋了。
原来再怎么厚的纸,都是包不住火的。
什么白凤降世!简直就是胡扯!她怀里的,明明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跟国运相关了呢?
那晚上回去后,高英便病倒了。
连续三三夜的高烧让她一直处于浑浑噩噩当郑
好多次在三个半夜被噩梦惊醒,拉着鸳儿于氏来了,于氏要她下去陪她,可她不想!她求鸳儿救救她,她过要护她一辈子的!
鸳儿也是没有办法。
这些高家乱套了。
高太尉父子俩先是无端被升了职位,夺了军权,可还没来得及开心,噩耗便跟着来了,有人状告他们结党营私,滥杀无辜父子俩锒铛入狱。
高夫人可谓是急红了眼,四处拖找关系。
高阳长公主这边行不通,便想着寻女儿吹吹枕边风。
可高英因在病中,鸳儿也不敢让她们相见,怕一病未愈一病又起。
可这种事,哪里是她能控制得住的。
早晚是被发现的。
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的高英,见一旁的鸳儿心事重重,便问她出了什么事了,若无大事,她断不会这样子。
鸳儿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事告知了她,道:“这一切都有我而起,娘娘,要不我去自首吧!你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我身上,结党也好,杀人也罢,我一个人死,总比连累老爷夫人要强。”
“你真傻!”高英道:“你以为把你推出去,就能保住我们?你看看陛下对付我们的手段,是不是跟于家很像?”
“可是……”
“你不用了。”高英制止道:“这是我的劫数!该来的还是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