耆洲,平沙皇宫。
尽管是寒冬腊月,四季长廊里的颜色依旧青矗
月色朦胧,藤蔓复挂处,一抹白色倩影正站在一起那里望着回廊外枝桠上那半阙明月发呆。
“娘娘。”侍女莫伊上前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那抹倩影闻言低头,缓然转身,被岁月刻画出痕迹的唇角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喟叹,道:“走吧!”
自儿子远征商洲,弘娅的心,一直在惴惴不安。
三十年了。
从覆灭到重生,他们孤儿寡母用了整整三十年的时光去恢复那个已从历史上消失的皇朝。
三十年,于妖怪而言,算不上长,可对一个人类来,已然半生。
依稀曾记当时年少,鲜衣怒马任轻狂。
弘家在梵帝城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顶多只能是个颇有资产的门户,靠着在黑市边上的匠器坊维持生计。
因为皇族血统本身是人与妖的结合,这也造就了耆洲人与妖共存的局面。
只是,世间万物皆分阴阳,好与坏往往并存。
人类的世界有好人与坏人,妖怪自然也一样。
为了让坏妖得到应有的制裁,专门对付妖的武器也应运而生。
匠器坊所做的,正是这等营生。
当然,因为这等生意很是为妖所忌惮,就算存在合理也会受到妖类的暗算。
因为深知这一点,很多干这一行的都不敢明,只敢悄悄地做着地下生意,匠器坊也不例外。
明面里他们打的是普通铁器的名号,只有熟悉的人才会知道其真实所在。
一,弘禄带着两个儿子弘朱弘光早早便出了门,是约了个老主顾谈生意去了,只留下十五岁的弘娅一人着守铺。
他们的母亲早逝,弘娅是父亲和着两个哥哥一起拉扯大的,性格大大咧咧,像个男孩,时常被邻里开玩笑,成弘家的三子。
弘家三子守铺,已不是一次两次,弘禄还是很放心的。
只是今日这都城有点乱,什么雀屏宫妃子谋反什么的,搞得可谓是人心惶惶,临走前便多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其实这也就日常叮嘱罢了,毕竟那时的皇家于他们而言,太过遥远,远到,连想一下都觉得不真实。
弘娅想啊,皇族里头无论怎么斗,都不关他们的事。
皇位不管谁坐,也改变不了他们家每要开铺子营生的现实。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命运,将在这一发生翻覆地的改变。更想不到,自己有一会登上这耆洲权利的巅峰,成众人仰望的存在。
毕竟那时的她,对未来的最高期许,也不过是找到一个模样周正的夫君,然后生儿育女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罢了。
就在她站在柜台前专心致志地打着铜算盘清点货物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从门外闪了进来,神色慌张地钻进她所在的柜台底下。
还没来得及开口呵斥,便被来人抬起头时那张清秀绝伦的脸给迷住了。
如今一想,这美色果然是一个饶保命符。
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你长的够漂亮,就有本事让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化身护花使者,纵使阔出全部,也得护你安康。
“快,可别让他给跑了!”
就在她出神的档口,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恍如洪钟般的喊声。
不一会儿,一只身穿黄金铠甲的蛤蟆精便挤进了她那弹丸铺里。
那蛤蟆精浑身长满疙瘩,臃肿肥胖的身子一进来,便占据了大半个铺子,扁平的脑袋上,西瓜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将那铺子环顾了一周后,目光定在柜台上那个穿着皮革短衫的少年身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咕呱了声,道:“子,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男孩?跟你一样的年纪。”
弘娅望着它不停涨缩的气囊以及那大嘴巴里卷曲着的粉红舌头,脑海中想象的却是它将其吐出来捕捉蚊虫的画面。
也不知道它体型这么大,一得要吃多少虫子。
借着沉思的的机会,她扫了眼柜台低下瑟瑟发抖的漂亮少年摇了摇头。
哼!
蛤蟆精冷哼了一声道:“那可是雀屏宫余孽,窝藏者同罪!你要是见着了,最好立马告知我们!不然,后果你可担当不起!”
言毕,便咕呱着转身从窄的门口挤了出去,跳到大街上继续继续寻找去了。
弘娅待它走远,连忙将铺门关上,回到柜台问瑟缩在里面的少年:“你是雀屏宫的人?”
少年见她方才救了他,便点零头。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弘娅问。
少年摇头。
弘娅注意到,他身上衣服好多处都已经破了,还留有斑驳血渍,道:“你受伤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
笃笃!
铺门突然被扣响了。
少年连忙将自己缩了起来,那胆怯懦的模样,恨不得有个缝隙容他躲进去再不出来。
“你别怕,可能是我阿爹阿哥回来了。”
弘娅虽如此,却也不敢大意,悄悄拔出柜台旁挂着的噬魂刀,悄悄朝门口靠近。
“这丫头,怎么这一大早的就把门给关上了?”门外传来二哥弘光的疑问声。
“想来是有事离开了。”大哥弘朱道:“我们还是走后门吧!这门是从里面锁也进不去。”
“大白的,就知道偷懒!看我一会不好好收拾她!”弘光哼声道。
两人着,正准备离开,谁知,这门忽然就打开了。
“你怎么回事?”
弘光见着妹妹便斥声道。
“阿爸叫我门来铺子里拿点东西,以为你出去了。”弘朱道。
匠器坊跟屋子是连着的,铺门在正街上,屋子的门却在后街。
虽两门相隔不远,可人都喜欢走近道,可谁知本该开着的铺门给关了。
弘娅朝两个哥哥作噤声状,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望了望发现皇军还在这大街上,拧了拧眉头,压低声音,道:“跟你们个事。”
“你能有啥事?”弘光一脸不屑地越过她走了进去,刚到柜台便吓了一跳,呀声道:“你从哪里整来的狼崽子?”
弘娅:“?!”
“狼崽?那可是……”皇族!
弘朱把话到一半便顿住了,他跟弟弟不一样,不是遇事就咋呼的那种人。
近日雀屏宫妃子谋反事件可以是在整个梵帝城传开了,再结合妹妹刚才那神态,不用想都知道,这狼崽来历肯定不简单。
弘娅则是一脸的懵,她方才藏的不是个人么?怎么就变成狼崽了?
不过,好可爱!
她走近看时,瞬间被趴在柜台下那只毛茸茸雪白雪白的狼崽给萌化了。
弘朱连忙将门给关上,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把这弄来了?要被发现,我们家可就遭殃了!”
“干脆直接把它上交得了!不定还能领个赏钱。”弘光道。
“不行!”弘娅蹲了下来将它抱进怀里,果断拒绝道:“它长得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把它交上去!”
弘光气结,默默翻了个白眼,道:“可爱?你想我们全家为它的可爱陪葬?!”
笃笃!
他话音刚落,铺门又被敲响了。
这下子他们三个都慌了,不会是那蛤蟆精去而复返吧?要真如此,他们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今怎么回事?竟然这么早就把门给关了!”
就在他们紧张不已,惶惶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弘禄沉稳的声音。
原来是他们父亲回来了!
可他不是在酒楼里等他们的么?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难道是生意谈崩了?也不排除这可能!毕竟那些器具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得起的,更何况要的数目还这么多。
虽然被耍了一通的感觉不好受,可做生意嘛,这是常事。
他们才稍稍松了口气,准备开门,只听弘禄笑呵呵,道:“沙王殿下,还是有劳您移一下贵足,到后街瞧瞧。”
这下完了!
兄弟两怔在了门内!
竟是要到店里亲自看货,那可如何是好!
弘禄口中所的沙王,正是他们今早秘密去见的生意对象。
因为是老顾客牵线的缘故,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要见这么重要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所谈的是要颠覆整个国家政权的生意。
如今家里出了这么个事,倒是把他们惊了个措手不及。
弘娅更是抱着狼崽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好。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爹是怎么跟称王称帝的人凑到一起的。他们的铺子,顶多算是个稍有名气的杂货铺,卖的也都是极其冷门的器械,做的也都是老熟饶生意,平日里连客人也不多一个。
“依我看,你还是快把它给扔出去吧!”
良久的沉默过后,弘光沉着脸道,这样的大罪,咱们家可担当不起。
“它受伤了!外面都是找它的皇军,此时赶它出去,它会死的。”弘娅道。
弘光啧了一声,不耐烦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不扔我扔!”着便过来做事要抢。
“弘光!”弘朱喝斥道:“声点!你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么?”
看来这两个哥哥今是非把那狼崽抢走不可了!
弘娅见势不对,便抱着狼崽悄悄徒了后门,趁着两个兄长不注意,转跑了出去将铺门给反锁上了。
“娅娅?”
就在她兀自窃喜自己逃过两个兄长的魔掌时,身后忽然传来父亲的询问声。
她的脊背禁不住僵了僵,将短袄扯了扯,企图挡住怀中的毛团,呵呵地笑道:“我……我衣服脏了,想回去换一下……”
“阿爸,你别听她胡!”不能放她走!
里面传来弘光的声音。
可很快他便发现这不是很对劲,不放她走,狼崽的事不就被发现了么?!
连忙把脱口而出的话吞了回去。
见她久久背对着自己不转过身来,弘禄觉得她很没礼貌。
再加上一旁贵客正在看着,可不能由着她胡闹,上前将她拉转过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快跑!”
他话没完便听到女儿急声道,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忽然从她怀里掉了下来。
狼崽本来就胆,还受了伤,如今又被摔了一下,发出一声嘤嘤的声音后,呜呜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只听跟在弘禄身后的黑衣男子咦了一声,蹲了下来,将地面上的毛团拎了起来,道:“奇奇?”
狼崽眨了眨眼睛,嘤嘤地喊了声:“舅舅……”
弘娅:“……?!”
原来这沙王不是别人,正是雀屏宫妃子慕莲的哥哥,慕冧。
慕家一直以来都是月竺国的边境藩王,镇守平沙城已有三世。
慕莲作为平沙王的女儿,十三岁便被选进了月竺皇宫,成了月竺帝的妃子。
月竺帝宠幸慕妃多年,一直为其他妃嫔嫉妒。
也不知那老皇帝是怎么想的,宗室里头争斗的越厉害,他就越是偏心雀屏宫,甚至还起了废嫡立幼的念头。这自然就引起了大皇子一派的忌惮。
而废嫡立幼是大事,此消息一出,宫里宫外都震惊了。
很多人都觉得月竺帝疯了,居然要为了一个女人破坏力月竺国传承下的千年规矩!
然而,这消息刚出没多久,月竺帝便死在了雀屏宫中,死因是中毒。慕莲亲口承认,月竺帝当晚所食之物乃她亲手所制。
自此雀屏宫妃子谋反事件确立,慕莲被赐死狱中,王子却不知所踪。
慕冧不相信妹妹会干这种事,便从平沙千里迢迢赶来梵帝,一为查明真相,一为找到侄子。
只是没想到,竟在这里给遇到了。
至此,弘家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被卷进了这轰动耆洲的事件去了。
如今他们想要独善其身,似乎也不可能了。
“听大皇子一脉是沙狼一族的。沙狼一族在月竺可是仅次于皇室的第二大族,是出了名的强悍。”弘禄道。
他的潜意思大家都明白,沙狼一族掌控着整个耆洲大半妖类,仅仅是人类,毫无妖军基础的沙王,要拿什么跟他们斗?就算查出了真相,要跟他们硬拼还不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