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卫谌把那十枚铜钱分了一半给那个和他一起扛货的人,说了句什么,便朝花镶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卫谌问。
“我来取些东西”,花镶说道,想了想,直接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扛麻袋?”跟着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想要挣钱的话,怎么不找些读书人的活儿,例如帮人写信,或者抄书什么的。”
“没关系”,卫谌也不在意,唇角倒还露出几分笑意:“活字印书法盛行,几乎没有书店会找人抄书了,写信的话,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
花镶拍了拍额头,她都把这个忘了,这时和她那个时空的宋朝差不多,科技方面是很有些发展的,活字印书早在几年前就被书匠发明出来,从而大行于世,很明显的一个影响就是现在买一本书便宜了很多。
想要补贴家用的书生虽然不能抄书了,但是写个话本,也比较容易流行开去,毕竟印书成本降低了嘛。
花镶便又道:“你可以写话本啊。”
看着面前少年那双水润乌黑的眼睛,卫谌也不知为什么,竟是笑出声来,他摇摇头,说道:“话本来钱慢,且没有多少人会买这种东西,我每日都需要现结的钱,所以便来码头找活儿。因我识字,大家都愿意同我搭档,同时我也可以帮人记账,一日所得,足够几日需费。”
花镶哦了声,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了解还胡乱出主意,有些蠢。
她看看卫谌,却只看见少年人眼中明亮的笑意,他似乎没有半点贫寒生活的苦恼或是窘迫,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一样。
花镶之前对他的那点浅薄好感被沉淀下来,她佩服这个人,想资助他,却又觉得这样的“资助”跟她以前的想法一样自以为是。
但是她之后都会关注这个人,若日后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继续读书科考,她再伸手相助。
卫谌对着这双一会儿暗一会儿亮溢彩连连的黑润双瞳,本就畅爽的心情更觉几分阔朗。
“那边还等着我记账”,他说道,“我先走了”,顿了顿,加了一句,“以后再聊。”
“嗯”,花镶点头,抬手朝他挥了挥,“你去忙吧。对了,我和同学准备后天去府城,你可以与我们同行啊。”
卫谌神色一怔,向来清冷的双眸中涌上几分暖色,略点头道:“好。”
“好”,花镶开心笑道,“那后日早晨我们在码头汇合。”
卫谌又说了声好,转身走之前,道:“我名卫谌,卫风的卫,言甚谌。”
花镶道:“我知道”,不过她还是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叫花镶,花开满园的花,镶金嵌玉的镶。”
两个字在喉间滚了滚,卫谌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少爷,您怎么这么高兴啊?”一秋看看走远的那个跟个苦力似的读书人,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看明白啊”,花镶说道,“我这是交了个好朋友,好朋友难得,我能不高兴吗?”
一秋摸了摸后脑勺,少爷的朋友不少,好朋友似乎只有苏少爷一个,所以一下子交个好朋友,应该高兴的。
正在这时,苏栩站在一条小船船头过来了,朝码头上的花镶道:“镶弟,走,先跟我去船上待着吧。”
花镶转身,笑着走了过去,继而一提衣摆跳到船上。
苏栩扶住她,小船晃了晃,对一秋道:“你在这儿等着。”
船向南边的大船划开后,苏栩才放开花镶,问道:“你刚才和什么人在说话呢?”
花镶笑道:“是卫谌,县试案首,还记得他吧?我约了他后天一起去府城,到时介绍你们认识。”
苏栩不太喜欢地道:“看你们谈笑风声那样儿,还以为你们相识多年的好友呢。”
花镶哈哈大笑,指着苏栩道:“栩哥,你不是吃醋了才来接我的吧。”
苏栩闻言,窘迫不已,哼了声道:“镶弟,你这是贬低我像女子一般?”
话一说完,苏栩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镶弟素来是个对女子极为尊重的人,他把贬低和女子连在一起,肯定得招她不喜。
花镶白了他一眼,转身坐下来,没骨头似地倚在船舱上,看着这一段江的风景,暖风吹来,端的十分惬意。
没见她说话,苏栩反而更不安了,他蹲下来,手撑着船舱坐在花镶旁边,说道:“我可能的确是吃醋了,毕竟咱们才是最好的朋友,可你刚才的样子,像是跟那卫谌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
说着,便听耳畔传来扑哧一声,苏栩转头,就看见花镶正对着岸边笑呢,对岸有个光屁股小孩,可能是下水了,正被一个提着篮子的年轻妇人拽着手臂打屁股。
苏栩低下头,他还以为是镶弟不生气了呢,原来根本没听他说话啊。
花镶坐正了,抬手搭上苏栩的肩膀,哄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再认识好朋友,也比不过你重要,对不对?”
苏栩听到这话,又觉得委屈又觉得高兴,好半晌才道:“镶弟,你太油嘴滑舌了。”
以后镶弟的后院肯定会很和谐,毕竟镶弟太会哄人了。
花镶捶了他一拳,“够了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边两人说说笑笑,另一边卫谌刚刚放下一筐青菜,他抬头,看向水面上靠近大船的小船,面无表情。
这时,一股浓烈的被人注视感传来,卫谌回头,向码头几百米外的一家简陋的二层楼小客栈看去。
女子猛地后退一步,被掀开一条缝隙的窗户啪得一声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