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雪的心揪着沉闷地痛了一下,鼻腔里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能明白……我也曾经失去过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虽然他不是真正地过世了,但我已经无法再遇见他了,那就跟真正地过世没分别了。但我知道他还好好的活着,我心里也就不那么难过了。”
北斗向她投来一瞥忧郁却满含赞许的目光:“对,你说的没错。”
“你也不要太难过,或许她此刻正在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好好待着呢。”
“我也这么想。”
陈婆忽然在那头唤起了沁雪,沁雪回头扫了一眼,说道:“大概是乔家的人来接我了。我得走了。”
“到了乔府自己要多留神。”
“知道了。”她极轻快地说完了这句话,却揣着一颗沉甸甸的心飞跑开了。
思念的湖水已开始蔓延,明晃晃地倒映着她不舍的模样。
回到茅屋那边时,乔三巡派来的下人果然已经到了。箱笼先被挑了去,沁雪抱着孩子,带着陈婆和仲春也离开了。走出一段路后,她回头去看了一眼。
“小姐,小姐,”陈婆连声唤道,“您还有东西忘在茅屋里吗?”
“没什么东西……”她轻声呢喃道。
“没忘什么东西就好。快走吧,三公子还等着咱们呢!”
我走了,北斗,你要好好的。
乔府正门外,高高的台阶上站了黑压压的一排人,远远看去,像一群黑压压的乌鸦。马车停在了离门一丈远的地方,沁雪扶着仲春的手下了马车,陈婆搂着孩子紧随其后。站定后,一挽着斜髻的妇人气势轩昂地走下了台阶。
沁雪认得这妇人,是乔府大夫人唐氏的随嫁,别人都叫她蒲姑姑,是个做事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主。
近前来,蒲姑姑没有行礼,而是将目光看向了陈婆怀中的孩子,然后抬了抬她的右手。台阶上立马又走下来一个仆妇,快步地走到了蒲姑姑身边等候吩咐。
“把孩子抱过来吧。”蒲姑姑面色严肃道。
仆妇忙伸手向陈婆,正打算把孩子从陈婆怀里接过去时,沁雪向仲春使了个眼色,仲春站过去挡住了。
“我不是要拐带了你的孩子,你不用这么紧张,”蒲姑姑依旧一脸刻板的表情,“依照规矩,孩子得先抱到太夫人那里,让太夫人先瞧瞧。得了太夫人的许,你才能入府。”
沁雪道:“我懂。府大规矩大,我少不得要遵从。但这孩子不能随意假手他人,他有点犯惊风,出生几天时又受了场大惊吓,十分容易惊着。一旦换了人,他便大哭不止。为了妥当起见,还是由我亲自抱去给太夫人看吧。”
这样的“大户人家的规矩”沁雪早预料到了,别忘了,她也是侯门出身的。这种先要抱了孩子进去的,十之有八是不安好心的。或是将孩子抱进去就不还给生母了,另找奶娘养起,生母就打发到挨着府边的小院住着,叫她自生自灭;又或者生母也能进府,但不能再养孩子了,孩子另外养起,连见一面都难了。这种伎俩此前在宋府里也是玩过的,沁雪并不陌生。所以在来之前,她便想好了该怎么应对了。
“是吗?有这么严重?那我倒想试试……”蒲姑姑想亲手来抱,但还是被沁雪给挡住了。蒲姑姑有点恼了,瞪着沁雪,两条粗黑的眉毛都攒到一块儿了。
沁雪倒不急不慢地说:“姑姑还是别试了,我也不忍心让您试。这孩子生得金贵,犯上了好多禁忌。除了不可假手于他人之外,还不能被属蛇,属兔,属鸡和属马的抱。若抱了,必遭灾星。”
蒲姑姑轻哼了一声:“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忌讳?你找哪个看相的胡掐的?”
沁雪从容道:“是伏龙寺的天成大师说的。”
“伏龙……”柯姑姑顿时卡住了。天成大师可是全国有名的高僧,高僧都发话了,她又敢说什么去呢?
“姑姑若不信,可以使人去伏龙寺里问问。就为了安这个孩子的惊,大师还特意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擎松。”
“乔擎松?”
“对,大师给起的。”
蒲姑姑又无话可说了,脸色都灰了。她攒眉思量了片刻,扭身往回走道:“候着吧!”
蒲姑姑回门里去了,但那帮子黑乌鸦似的“门童”还在,个个收紧了脸,虎视眈眈地将她们盯着。
陈婆凑近沁雪小声道:“小姐,您给她便是,万一得罪了,今儿这门儿就难进了。”
“今天这门进不进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我得抱着这个孩子进,不能假手他人。”沁雪故意提高了声音。
“可是……”
“不让进,咱们便回,有何难的?”
“可咱们好不容易走到这府门口了,不进的话,那多不划算呐……”
“觉得不划算的人怎么会是我?”沁雪朝那朱漆大门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目光笃定道,“谁会觉得不划算,谁自己心里清楚。”
太阳升了起来,仲春回马车上取了一柄油纸伞来给沁雪母子撑上。站了许久,也不见蒲姑姑再出来。仲春也有点心急了,附着沁雪的耳朵边说道:“小姐,他们是不是不打算让您进府了?那位姑姑去了这么久都还没回来呢?”
“现下什么时辰了?”沁雪问。
“过了已时了。”仲春道。
“回吧。”沁雪说着转身了。
“回?”陈婆和仲春都吓了一跳。
“回。”
“回哪里去?”陈婆问。
“照旧是伏龙寺里。”沁雪径直往马车旁走去。
“可是,”陈婆打着伞急忙撵了上去道,“可是小姐里面还没出来人呢……”
“已经过了已时了,该是什么时辰了?”沁雪转头问陈婆道。
陈婆想了想,没想起。仲春接了话道:“哦,奴婢知道了!该是给小公子喂奶的时候了!小公子每到这个时辰就要喝奶了!”
“还有什么比给小公子喂奶更要紧的?”沁雪又故意把音量提高了些道,“我为着是这个孩子,又不是非得进这个门不可,谁都不能耽误了这孩子吃奶的功夫。伞收起来,去放下脚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