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温和一笑，请她往那边去道：“不如咱们坐下来再好好捋一捋？”

隔壁的暗室就要大得多了，完全是个地下货仓。在其中一角摆放着一张宽敞的榻，榻上设有软垫木几。隔壁货栈老板娘严氏送来了茶，然后就走了。沁雪瞥了那老板娘背影一眼，小声地嘀咕道：“看不出来啊……”

北斗坐下道：“看不出什么？”

“跟你是一伙儿的……”她懒懒道。

“若都叫人看出来了，那我还安排这些做什么呢？坐下来，喝口茶。”

沁雪在北斗对面坐下了，可脸上还是带着些不服气。北斗为她斟茶道：“总这么看着我看什么？”

“你鬼得很！”沁雪微微嘟了嘟嘴道。

“贫僧一向为人坦荡。”北斗笑答道。

“是吗？”

“说说梁老板吧。”

“不想说。”她有点闹情绪。

“该不是为了我偷偷转移李夜娘而生气吧？”

“你一直在监视我，对吗？”沁雪开门见山道。

“没有，”北斗抿了口茶，放下道，“我为什么要监视你呢？你又不是犯人。我仅仅是让货栈的老板娘劝服你买下这间小院子，住在她家隔壁，以便彼此往来互相照顾。”

“果然啊……”她就知道自己遭了坑。

“我只是觉得你在这城里没个亲人，需要有人在你身边关照。”北斗一脸好意道。

“那倒是，”她双手端起了那只浅口小盏，点点头道，“严老板娘是个很好的邻居。常常给我送她做的腌菜酒酿，又或者一件绣花围裙一双鞋垫什么的。前几天还带着仲春在门前打白果呢。”

“她是个很好的人。严老板也是个好人。”

“他们倒都是好人，就是你太不厚道了。既然做了这样的安排，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你这个人自尊心很强，如果我告诉你了，你可能会觉得我或者严老板夫妇都是在同情你可怜你，你会觉得更不舒服。”

“若不是出了李夜娘这件事，你应该没打算会告诉我吧。”

“对。”北斗毫不遮掩地承认了。

“哼。”她从鼻腔里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出来。

北斗净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如轻云的笑容：“现下可以说梁老板的事了吧？”

“想跟我共享秘密？”她挑了挑眉梢，发出了一丝挑衅。

“不是你说的吗？咱们是盟友。盟友不就该共享秘密吗？咱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对吧？”

“是吗？但是我觉得大师傅对我隐瞒得可不少呢。”

“知道得太多对你并不好。”

“哼，”她眯窄了双眸，又轻哼了一声，“大师傅可别指望着用这句话就打发了我。大师傅想匡着我把话说出来可没那么容易，除非大师傅答应我一件事。”

北斗邀请道：“你请说。”

“从今往后，不能再专断独行！”

北斗往左微微偏头，眼中那一丝无辜还实在是逼真：“专断独行？这可不是贫僧一贯的做派。”

“明面儿大师傅倒是一团和气，再友善不过的了，可背地里却是只手遮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说着抄起了手，摆出了谈判该有的架势，”前面好几次我都中途被大师傅给抛弃了，明明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大师傅却不用，只用你自己的办法，想想实在太叫人心头不爽了！刚才在衙门里也是，大师傅迫不及待地想将夜娘的事情往自个身上揽，也不问问我是个什么意思，这不就是独断专行吗？“

北斗无奈地笑了笑：“当时也来不及问你想法不是？”

“别狡辩，狡辩也无用。若你真想继续和我互通有无的话，那就得答应我那个条件。以后有什么事情，您不能一个人就做了主，你得告诉我一声！”

“好，这事儿我答应你。”

“可不许耍赖。”

“不耍赖。”

“万一又耍赖了怎么办？”

“你以后有什么消息都不告诉我了，可好？”

“一言为定！”

谈判好了，她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定了，这才开始说起了那个梁老板的来历。当北斗听到她说那个梁老板很有可能就是收买奎敬的人时，面色渐渐沉郁了起来。她问：“你也很吃惊吧？我也很惊讶。他怎么就来丰照城了？他不怕别人会戳穿他身份吗？”

北斗将目光落定在塌边的那团阴影上，言道：“可能吗？”

“我认为可能。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习惯，变换身份时会留下姓，仅仅只改掉名而已。在淮川的时候，他叫梁子越。到了丰照城，他叫梁兴鹏。完全有可能。”沁雪很笃定道。

“你说你暗示了他有江湖背景，他就没那么强硬了？”

“我感觉是这样。”

“但这都不足以为说明他就是收买奎敬的那个人。”

“那么夜娘查到的三千两呢？”

“眼下咱们可以肯定的是，收买奎敬的就是那个梁子越。但梁子越是不是梁兴鹏还不好说。也许是同一个人，也许不是，也许是同一组织下两个同姓的人。”

“赞同。”

“梁兴鹏的底细我会设法查一查，这个人你少接触为妙。若无必要，不要再单独去秋水阁了。”

“那下回去我叫上大师傅您可好？”

北斗回了她一个浅浅的带点怪责的笑容。她也抿嘴笑了：“哦，我忘了，大师傅是佛门子弟，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呢？下回我要去的话，我就把夜娘带上。”

“最好永远别去。”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临走时，北斗忽然问了一句：“对了，你的好姐妹乔百燕小姐给你送帖子来了没有？”

“她？”沁雪诧异道，“会给我送什么帖子来？”

“唐府每年在十二月下旬有个法会。法会期间，全府皆茹素，还要请大禅师入府讲经办会。府内女眷也可邀约礼佛的姐妹入府旁听，一同接受佛法洗礼。这对唐府来说，也算是临近年底的一件大事了。我以为乔百燕会邀约上你，毕竟她总认为你是她最好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