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们为什么没说出口吗?”
“应该是顾忌我颜面……”
“这是其一,其二是就算说了那又能怎么样呢?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没用的?”唐礼抬起头来着急地质问道。
“你也不是全没用,你重情意,好善乐施,还广交朋友,你自有你的好处。但你也有你的缺点。”
“我……我的缺点……”
“做事随心,挥金如土,优柔寡断,最重要的是你到现下为止还不能独当一面,这才是你跟北斗师傅和乔三公子最大的差别。”
“呃……呃……”唐礼脸皮通红了,像煮透了的螃蟹色儿,低着头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慢慢说道:“你说得很对……这些话从前没人对我说过,但我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我不是那种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人。可我就懒,我懒得去理会我那些缺点,因为……”
“因为你是唐家二公子。就这五个字,足以让你丰衣足食高枕无忧了,对吗?”
“对,对,是这样的,”他不住地点着头,“我有这五个字,就是一道防身符。在这丰照城里,有谁敢不服气唐家二公子呢?我从前就是这么想的。我从前一点烦恼都没有,唯一一点烦恼就是担心北斗和三儿会不和,我替他们担了很多心……但这回,这回的事情让我一下子醒了过来……原来我才是最没用的那个,是吧?我护不住我的女人,我救不了我自己的孩子,那个可是我的长子,也有可能是长女。三儿都可以保护住你和小松儿,但是我不行。我的女人走了,我的孩子没了,我照旧没心没肺地做着我的唐二公子……我真的很没心没肺是吧?”
沁雪轻轻摇了摇头:“你不算。”
“不用再安慰我……”
“你真的不算。你能说出刚才那些话,就足以说明你不算。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到底哪里不对劲,那么就该明白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北斗劝我回书院去好好攻读。”
“他是对的。”
“可我不想做官……”
“他这么劝你也许不是为了让你去做官。”
“那是为了什么?”
“也许,只是为了让你认认真真地去完成一件事情。你有一身纨绔子弟的毛病,到书里去好好静一静,就算最后不会做官,你也会收益不少。这大概才是北斗真正的用意。”
唐礼默默地坐着,盯着平静的芽色茶水沉思了好一会儿。随后,他抬起头来冲沁雪点了点道:“你说得没错,北斗也没错,你们都是对的,我要去读书,我要做个不一样的唐家二公子。”
“那就回书院吧,”沁雪又给他添了新的茶水,“喝完了这盏茶就去。”
唐礼端起来,一口喝完了,然后放下茶盏往外走去。走到一半时,他忽然转过身来:“我很谢谢你,谢谢你这回如此尽心地帮了子衿。但,就算是如此,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冒犯的话。”
沁雪起身道:“什么话?”
“其实我觉得你离开丰照城比较好。”
沁雪微微一怔:“为什么?”
“我这样说有点自私,但有你在,北斗和三儿就无法回到从前。我想你绝不是那种轻浮自负的女人,你绝不想玩弄他俩人在手心。可……三儿很介意,他真的很介意你和北斗的关系。他自尊心很强,绝不容许自己的女人跟自己兄弟有任何牵扯。如果你能离开,对三儿,对北斗都好。”
“你认为只要我离开了,他们就能和好如初?”
“谁也得不到你,谁也没赢过,那么谁心里都不会再有那个疙瘩了。”
沁雪心酸一笑:“谢谢你的忠告。”
“这样说很自私,还请你别介意,我只是希望三儿和北斗都好好的。”
“当然不介意。”
“那好,我先走了。”唐礼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沁雪低头去收拾茶具,忽然,又没了心情坐下来。她坐下,望着那茶面上浮着的光影发神——是这样的吗?自己离开了,乔三巡和北斗之间的恩恩怨怨就能化为云烟了?不,他俩回不去了,就像自己的容貌一样,回不去了。横亘在他俩之间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其他。从某一个节点起,他俩就已经分道扬镳了,这一点唐礼是看不到的。但唐礼那话也有几分道理。自己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个尴尬,是个话题。如果自己消失了,那么这份尴尬,这个话题也就消失了。只是,她暂时还不能离开。有一件事情,她必须要弄个清楚。那就是乔三巡到底在自己那场绞杀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一点一定要弄清楚。
腊月二十九,该蒸馒头了。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兔儿搭了个凳子,跪在上面揉她的小面团,嘴里还唱着从严老板娘那里学来的歌。她做了个兔儿样儿的,放在手掌心上,瞅着咯咯直笑。
仲春一边揉面一边问:“喜欢过年不,兔儿?”
“喜欢。”兔儿笑道。
“最喜欢过年干什么?”
“新衣裳,戴花儿,还有麦芽糖吃。”
“穿戴得那么好看,你是要去你小郎官家了吗?”仲春打趣道。
“你有郎官吗?”
“唉,没有啊……”
“让十一娘给你找一个!”
“你懂个什么?郎官是随便找的吗?迄今为止,除了北斗师傅,别的男人我都看不顺眼。偏偏啊,他是个和尚。就算他不是个和尚,那也没我什么事儿。唉……姐姐怕是很难嫁出去的咯……”
沁雪就在门外,听到这句话,推门进去道:“想嫁,容易啊。今儿我就贴个招亲告示出去。”
“小姐您别逗了,这大过年的,谁家挑这个时候来说亲啊?”
“没准还真有。”
“您把我嫁了,又要把兔儿送走,那就剩您一人了,您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