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我也这么说来着。但我们家那位大娘就是不听，还数落我太小家子气了，一丁点东西都舍不得，一点都不像个客栈老板家的二娘子，净给我家掌柜丢人了，可把我气得哟！我就是小家子气了，怎么的？她不就是看不上我是从乡下来的吗？早看不上，当初为什么又要把我从乡下接来？”周氏趁机向沁雪抱怨了好大一通，把平日里受的那些气全一骨碌地倒了出来。

周氏说大娘英氏十分地霸道，客栈后院的事桩桩件件都要听她的吩咐。周氏若是想插手管那么一两件，或是为某件事说上一两句话，就会被她骂不安分。就连出个门，也要她准了才能去。可偏偏她就是管不住她那宝贝儿子。周氏很不服气道：“她若有那些管我的精神头儿，不如管管她那儿子，成日地往外跑，书也不好好念，早晚闯祸！”

沁雪道：“她有个儿子在青鹤书院读书是不是？”

“叫周鼎，今年已经十五了，一点都不招人喜欢，脾气又臭又硬，跟他那老娘丝毫没分别……”说着说着，一个穿青衣的婢子经过，周氏忙住了嘴。等那青衣婢子过了，周氏才又小声道：“刚才过去那个就是她新买的婢子，听说花了五两银子呢！哼，就只会给她自个买，从来不会给我买，抠门死了！”

又说了会儿闲话，沁雪该打听的都已经打听了，这才把话题转到了那套还没被砸碎的茶具上：“这样吧，反正你们也不要了，这茶具都给我如何？”

周氏有些讶异，问道：“你还缺茶具使？”

“我拿回去洗洗晒晒，送给一些需要的人，没准还是件好事呢。”

“好啊！这样是再好不过了，就不会浪费东西了。薛娘子你想得真周到呢！对了，忘了问了，你来我们客栈是有事？”

沁雪将手里的一个小布袋递给了周氏，含笑道：“上回你问我有没有好一点的月季梗，那时我那儿还真没有。但我把这事记下来了，一有就给你送过来了。”

周氏接过，笑得眉眼都弯了：“多谢你了啊，薛娘子。你可真是太好了，这点小事都还记着呢！你稍等，我这就叫人给你把这些东西打包上，给你送家里去。”

“也不劳烦了，我自个带走就好。”

沁雪回到家，从包袱皮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只又一只的茶盏。仲春凑了过来，打量道：“小姐，您出去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这些东西？您跑大马客栈捡人家不要的去了？”

“你知道这些是谁用过的吗？”沁雪把最大的一个物件，一只圆肚子的茶壶拿了出来，好好地放在了桌上。

“难不成还是一个大人物用过的？”

“就是那南疆客商。”

“啊？”仲春一听这话，刚伸出来的手连忙缩了回来，很嫌弃地退了两步。

“怕了？”

“很晦气不是吗，小姐？”仲春苦着个脸道，“您怎么跑去把死人的东西捡回来了啊？别人丢还来不及呢，您倒好，急急忙忙去捡了回来。哎哟，您这是要干什么呢？”

“只是想拿回来看看。”

“您觉得能发现什么线索？可奴婢听说那南疆客商并不是死在房间里的，而是在客栈后院的那条巷子里被人杀死的。您把他房间里的东西拿回来有用吗？”

“有用没用，看过不就知道了？”

沁雪把所有东西都摆好了后，去掉了外面的大氅，抹开了袖子，开始一个一个地查验了。她先拿起那只大茶壶看了又看，花了很长的时间，几乎把茶壶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看了个遍。这茶壶若是个大姑娘，只怕已经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跟着，她又拿起了每一只茶盏翻看，终于，出现了一个让她很在意的痕迹，有点像是抹过的痕迹。她拿到窗边，对着外面的光线又再认真地看了看，确认这是一个用手绢或者抹布擦拭过留下的水痕，就在其中一个茶盏的外沿上方，横向的，呈极淡的胭脂色。

她又再看了看其他茶盏，都没有这样的痕迹。她吩咐仲春拿来了一只自家的茶盏，掏出手绢在茶盏外边沿上轻轻地擦了擦，果然会留下一个不太清晰的痕迹。仲春问：“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你觉得我这样是在做什么？”沁雪重复了那个擦拭的动作。

“擦盏儿啊。”

“只是擦盏儿？”

“呃……”仲春偏头想了想道，“可又有点不像是在擦洗杯盏。因为吧，你要洗杯盏的话，你得连里面都洗掉，而不会只是随意地擦一擦外面。兴许有人会如此偷懒，但奴婢不会。奴婢会将里里外外都擦洗干净！”

“那么这样一抹是为了什么？”

“哦，奴婢知道！是不是想擦去沾沿儿上的唇脂？”仲春指着自己的唇忽然兴奋地喊道。

沁雪眼前一亮，再看看手里那个茶盏，有了和仲春一样的想法——也许就是这样，有人留下了唇脂在这个茶盏外沿。为了不被人发现，临时用手绢擦拭了一下。大概时间紧迫，没有能好好擦干净，于是就留下了这样模糊不清的痕迹。那么，可以推测出当晚南疆客人见过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在他房间里喝过茶。

茶？难道茶水会有问题？

沁雪急忙打包了茶具，匆匆地往衙门去了。

经廖元定仔细验试，茶具上没有残留下毒汁，只是一些普通的茶汁。多少有点失望，但并没有让人彻底失望，至少那个女人是存在的。可客栈里进出的人那么多，谁才是和南疆客商喝过茶的女人呢？沁雪还是想到了周氏，毕竟周氏整天都在客栈里，也许能看见别人所不能看见的东西。

但再去找周氏时，被告之周氏给禁足了。

“怎么会被禁足？”沁雪悄悄地将客栈的一名厨娘从后门拉了出来，塞了几个铜板给她。

“就是因为昨日那些东西，”厨娘一面把铜板放到袖子里面去一面压低了声音道，“就是因为那些要被烧了的东西。周姨娘不是给了你吗？这可把老板娘惹火了。老板娘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说她做事不长脑子，不规矩不听话，要好好教训教训，这才把她给禁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