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雪坐下道：“既然有定亲文书，马家自然赖不掉。公主若横下心来不退这婚事，就跟他们对簿公堂，输的一定是马家。只是马家这样无礼地提出退亲，难道就不怕遭人戳脊梁骨，说他们欺负孤女？”

“这一点马老太太是思量过的，所以她跟本宫说，德银若肯退婚，马家便认她为干女儿，接到马家去住，以后替她找夫婿为她筹备嫁妆这些事情就都归马家来操办了，本宫就不必费神了。她还说会把德银当做自己都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绝不偏心。”

“如此，诚意也算足的。”

“马老太太是有诚意，但这门亲不能就这么退了，更不能在本宫手里退了。阿品交待过，要本宫为德银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亲自送德银出门。本宫要办不了，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阿品？再说了，本宫这心里还真有点犯堵！凭什么嫌弃德银？就因为他们马家这几年顺风顺水步步高升吗？未免也太势利眼了！”景宁越说越激动了。

“公主若打定主意不退这婚，那就派人去告诉马家，或择个吉日尽早完婚，或对簿公堂。只是……马家的人如此不喜欢俺姑娘，安姑娘勉强嫁过去，恐怕往后的日子也会很难过。这婚姻大事关乎一生，面子失了是小，毁了一生是大。”

“唉，说得也是啊！”景宁叹气道，“强行嫁过去，婆家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等于是把德银送进了一个火坑，那样反倒毁了她了。但就这么把婚退了，外面的人指不定怎么议论她呢！真是两下为难啊！”

“这件事说到底是安姑娘和马司监的事，不如先问问他们二人再说？”沁雪提议道。

“问德银？也好。问问她对那个马盟到底有意思没意思。她刚才发那么大的火，本宫都还没来得及问呢！那么马盟那边就由你去问了。”

沁雪并不喜欢这差事，但景宁有吩咐，她也只好招办。

隔日，玲珑曲。

哗啦一声，茶室的门被人用力地拉开了，一股河腥味儿扑了进来，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沁雪对面的锦垫上，一下子就把沁雪鼻边幽幽的茶香给冲没了。她露出了一点点嫌弃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是汗，脸黑得像煤窖里钻出来的，还沉沉喘着气的男人，问了一句：“打哪儿来的？”

“城外野煤矿！”马盟把佩刀丢一边，咧开嘴笑了笑，伸手抱起茶罐子就咕噜了起来。

“果然……”

“听说你找我喝酒，我一回城就来了，够义气吧！”

沁雪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真是辛苦你了……”

“酒呢？怎么还不上酒？我得赶紧喝点，他娘的简直累死我了！”马盟开始脱他外面的短袖袍子，解他两只手腕处的皮护首。解着解着，他忽然抬起那张黑脸冲沁雪一笑：“你真不是一般女人啊！要是一般女人见我这样，已经吓得大喊大叫了吧！哈哈！”

沁雪觉得一点都不好笑，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笑够了，把解下来的皮护手丢在旁边，利索地把袖子挽了起来，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关系你一生的大事。”

“哦……那我知道，是我娘去陈梁府上说到那件事吧？”

“马司监认为这件事应该怎么办呢？”

“我？我无所谓！”马盟居然是这样回答的，“娶也可，不娶也可。”

“请马司监认真想过之后再回答。”

“本来啊！我也不是不能娶她。我爹给我定了这门亲，我本来就预备着要娶的，所以让我娶，也成！但我娘又不同意了，说什么都不让我娶她了。那要是不能娶的话，我也没意见。”马盟一脸真诚地跟沁雪解释道。

沁雪深吸了一口气，往上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你就这态度？”

“不然呢？”马盟反问道。

“婚姻虽然是父母之命，但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喜欢安德银吗？”

“这个嘛……”马盟仰头望着屋梁上挂着的灯笼，大拇指在他下巴处不停摩挲了好一会儿，仿佛在绞尽脑汁儿地思考沁雪刚才那个问题。沁雪没见过在感情上这么愚钝的人，可景宁那边还等着回话呢，她也只能先喝口茶耐心地等着了。

终于，马盟重新开口了：“我也不知道啊，她好像没哪儿招人喜欢的吧？一个姑娘家整天把脸绷得紧紧的，好像天下苍生都要她拯救似的，我最烦她这一点了。还有啊，动不动就发脾气，这点也不好。喜欢管东管西，还想查案子，这也不好。还有……”

“不用还有了，”沁雪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总而言之，就是不喜欢，是吧？”

“但我也不讨厌她……”

“我在问你喜欢不喜欢她！”

“我不欣赏她的性格……”

“你喜不喜欢她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还真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算喜欢一个人。”

沁雪彻底没话了，连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都装不出来了。这男人如果不是成心在这儿装傻的话，那就一定是个对感情毫无知觉，也没什么兴趣的人。让安德银嫁给这样一个人，也是受罪。

“哎，不如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你不是过来人吗？”马盟向沁雪挤了挤眼睛道。

“不要指望从我这儿打听到什么！”沁雪直接拒绝了，“还是说回你和安德银吧！你娘要退婚，你是赞成还是反对？”

“我是反对的。这样对我们马家的名声不好，对我已过世的爹的名声也有损。我已经跟我娘说过了。但我娘和大哥就是不同意，就是一定要退了这门亲。”

“你们就不怕别人说你们嫌贫爱富？”

“我娘说了，这跟富不富官不官的没关系。是我和安德银命里相克，绝对不能在一起。”

“那你能阻止她吗？”

“阻止不了。我娘的脾气比我还倔，她决定了的事情没人更改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