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从一个打了很多补丁的钱袋子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两个银色的小东西。沁雪摊开掌心接过一看，原来是两个银扣子，大概一钱一个。有些人为了方便携带和使用，会把银子做成这种形状。

“车？”沁雪翻过一枚银扣子，发现上面嵌着一个字。

“这该念什么？是车（ju）马炮里的车（ju），还是马车的车？”马盟凑过来看了看。

“难道那两位姑娘姓车？”

“车姓？本国有这姓氏吗？我仿佛是没听说过的。”

沁雪仔细端详了那两枚银扣子，将它们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然后还给了婆婆。离开婆婆家时，马盟追问道：“你看起来已经有了主意，能告诉我是什么主意吗？”

“我想去找田大人。”沁雪道。

“哦，我懂了，户籍司的司正是田大人的学生，所以你想去查户籍对吗？”

“马司监不愧是鹿城守护神，什么都知道啊。”沁雪恭维了一句。

“何必去麻烦田大人呢？”马盟拦下了沁雪，“找我这个鹿城万事通不就行了吗？想查户籍，我有更容易的办法。”

“什么办法？”

“直接去找户籍司的录事不就行了？正巧我认识其中一个！”

返回城里已经晚了，两人约好明日午时在玲珑曲见面后，就各自回家了。翌日晌午，沁雪早早出门。路过一家书屋时，听见里面有人在吹埙，她忍不住走了进去，一看，竟是白湖。

白湖一个人，正拿着一只沙白色的埙沉醉地吹着。埙声低沉悠扬，立刻让沁雪回想起了那晚。不知不觉中，她听得入了迷，完全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事。柜台边的掌柜和伙计也听愣神了，仿佛从来都没听过如此美妙的埙声似的。店铺外的喧嚣和嘈杂已被屏蔽在外，停留在这里的只有白湖的埙声。

“简直太好听了！”当白湖放下手来时，掌柜激动地跳了起来。

“是啊！是啊！我听过那么多人吹埙，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吹得像公子您这样好的！”伙计也极力称赞道。

“你……呢？”白湖忽然转身向沁雪道。

沁雪惊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其实白湖早就发现她在那儿了，一时间有点尴尬了。不过，她还是由衷地赞美道：“简直是一股能洗涤人心的清泉，无人能匹敌。”白湖的表情看不出来是在笑还是没笑，但给人的感觉是他心情挺好的。被人称赞，有谁心情会不好呢？

“殿下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沁雪走过去问。

白湖放下了手里的埙，又看起了别的：“逛逛。”

“听说白象国那边催促殿下回去了？”

“嗯。”

“那殿下准备回去吗？”

“嗯。”

“殿下真的要回去？”

白湖偏头看向了她，仿佛是对她刚才那句话有所警惕。她也察觉到了白湖的这一丝警惕，略感奇怪，但还是迅速地为自己圆了一圆：“我只是觉得殿下实在没必要这么着急回去。好容易来一趟，总要玩够兴才能回去啊。鹿城里的风土人情您应该还没体会完吧？就这么回去了实在是很可惜。殿下如果是担心刺客的问题的话，我想六安王应该会很快抓住刺客的。”

白湖递了一只埙给她，好像完全没听她刚才那番解释似的。她愣了一下：“殿下是让我吹？”

白湖点了点头。她有点尴尬道：“我其实……不会吹埙的……”白湖道：“学。”她摇摇头：“有点难，我不想学。”白湖又从货架上拣了一样东西塞在她手里，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本埙谱。这东西谁有功夫去研究呢？可等她抬起头来时，白湖已经丢下一锭银子翩然而去了。她呆呆地拿着那只埙和谱子，暗自伤神着，这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赶到玲珑曲时，已经比马盟晚了。沁雪把埙和谱子放到了一旁，坐下就问：“查到了吗？”

“我等你半天，你就是去买那东西去了？”马盟朝埙和谱子努了努嘴。

“这不是我买的……”

“不用解释，我懂。”马盟嘴角划过了一丝地痞似的贼笑。

“你懂什么？”

“你一定是听说白湖殿下要走了，想学会这埙与他送行是不是？哎，”马盟冲沁雪抖了抖眉梢，“这么舍不得干脆跟着回白象国啊！有那么多的象牙挂脖子上，不去吃亏了！”

“能正经点吗？”沁雪敲了敲桌子，一本正经道。

“好，说正事儿！”马盟收起散放着的两只腿，盘坐了起来道，“我的那个朋友查到了，全鹿城没有人姓车的。”

“也就是说那两个人是外地来的？”

“应该是了。”

“那我下一步应该要去查一查客栈和房屋租赁了……”

“不着急，薛幕令，”马盟把沁雪摁了回去，“这一点我早想到了。我已经派出了我手底下最厉害的两个兄弟去查了。很快，就会有回信儿了。你就坐在这儿好好学吹埙吧！你那埙能给我看一眼不？”

沁雪递了过去，马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拿到眼睛前虚眯起一只眼看，看完后很纳闷道：“这东西从那儿出声儿呢？”

沁雪有点惊讶：“马司监不懂乐曲？”

马盟理直气壮道：“不懂。”

“原来马司监也有弱项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全才了？来，吹我听听。”

“不会。”沁雪摇摇头。

“不会学啊！来来来，翻翻那本小书，看看人家是怎么说的。”马盟的兴趣仿佛比沁雪还大，一把抓过小书翻了起来。他用他那又粗又黑的食指，指着书页上的字儿一个一个地念了出来，极为用心：“埙，古乐器也。六孔，多呈鹅蛋形或卵形，乃陶土所烧制。顶端有吹空，埙身有六小孔……哎呀，真啰嗦啊，教怎么吹不就得了吗？哪儿是写吹奏办法的啊？这谱子到底靠谱不靠谱啊？哦，找到了，找到了，我明白了，是用两只手来按……”他竟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