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雪深深地明白她的痛苦：“都过去了，公主。您从前的日子是对您自己说过的话的一种坚守，不能说毫无意义。如今，该放下都应该放下了，您需要重新去寻找一种新的生活。阿鲜婆婆所说的事情也只是她看到的她理解的，未必是陈梁王的意思，您真的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景宁双肩颤抖了几下，眼泪像珍珠串子似的滑落了下来。沁雪真怕她晕过去，但她没有晕。她独自伤泣了一会儿后，又像个醉蝴蝶似的往前跑去：“真的好讨厌没有月亮的夜晚啊……”

折腾了大半夜，景宁才消停。回到自己小院这边时，夜娘正好刚回来。两人貌似都没什么睡意，不约而同地走进了搭在院子左边的小暖阁。夜娘看上去心事重重，抄手靠在窗边，从半敞开的窗户向外望去，今晚没有月亮，只有风。

沁雪也没说话，因为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可以重新整理一下思绪，想一想接下来的事情。两人就这么呆在暖阁里，一点声儿都没有，只能听见窗外北风呼呼。

“杀了六安王你就会离开鹿城了，是吗？”夜娘忽然开了口。

“对。”沁雪点点头。

“回到白鱼村，过咱们从前过过的那些日子？”

“当然。这是我答应过仲春和兔儿的。”

夜娘深吸了一口气，连带着肩头也缓缓耸了起来。当那口气绵长地从她嘴中呼出去时，肩头又缓缓地降下：“我想我阻止不了你，也不打算阻止了。如果能早点让你报了仇，那咱们就能早点回白鱼村去了，这样也挺好。可是……”

沁雪起身走到了她身边，带着关心的口吻问道：“你最近到底在忧心什么？”她斜目瞥了瞥沁雪，右手食指在眉心中间揉了揉，欲言又止。她脸色很不安地说道：“我很早之前就有了一种感觉，是关于白湖。当我越靠近白湖，我就越觉得他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他也是个不祥人，就像当初我说北斗和尚那样。”

沁雪双眸微微张大，惊讶之色满溢眼眶。

“白湖那个人……他很神秘，整天带着个银面具，把自己的真容藏得严严实实的。我打听过，白象国的白湖殿下的确常年带着银面具，也总是一头干净整洁的短发，喜欢穿颜色素雅的衣裳，譬如霜白，月白，竹青，香炉灰等。我打听这些是为了证实我眼前的这个白湖的的确确是白象国的那个白湖。事实上，几乎每一样特征都对得上，每一个特征都在表明我眼前的这个白湖就是白象国的白湖。但越是对得上，就越让我生疑。我在江湖上也混了很多年了，我知道有些事情越是做得周密完美就越是假。如果要装扮一个人的话，就必须将这个人所有的特征都装扮完全，让熟悉他的人一看就能凭那些特征认出他是谁。你懂我的意思吗，十一？”夜娘有些忐忑地看向沁雪。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说，只要完全了解了一个人的特征并完美地装扮出这些特征，那么就能冒充他了，是这样的吧？”

夜娘点点头：“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白湖的。也许，是他对你有一种特别的好。我觉得这份好来得实在是莫名其妙，他凭什么对你好？他从前在白象国，你在明照国，相隔千里，他都不认识你。如果说是一见钟情的话，那倒还说得过去。可我觉得跟一见钟情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他看你的眼神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

“你怀疑他是谁？”沁雪的心开始不安地跳动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怀疑谁，虽然我很想怀疑那个人。但那个人已经在天上了不是吗？又怎么还会出现在人间呢？你真的就没有怀疑过白湖？”

沁雪露出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尴尬的笑，背靠在窗台沿上，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气道：“还记得那天在清泉酒馆跟孟召见面吗？出来之后，我告诉你我一定要弄清楚一件事，其实当时没跟你说实话，我不仅仅是想弄明白白湖和孟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更想知道的是白湖的真面目。我跟你一样，在很早之间就对他有所怀疑了。这种怀疑在我心里盘亘了很久。我本来想置之不理的，但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释怀。他太神秘了。面具，沙哑的声音，一个人只要用上了这两种乔装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像景宁公主说的那样，他就在你眼前，但你可能还是看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但一定不是北斗，他已经死了。”

“我没作过这种奢念，那太不切实际了。虽然偶尔这种念头会从我心间闪过，但我还是劝住了自己。”

“那么，答案也许很快就能揭晓了。朝华书院的演梦大会即将举行，孟召选了一个很好的时机。今天你去见了他，他可有告诉你什么进展？”

“他说事情已经快布置妥当了。所有的事情一定会在演梦大会之前办妥。”

“六安王和白湖一定会去吗？”

“这场演梦大会是六安王提议且主办的，他一定会去。白湖作为来游学的异国王子，又是六安王的好友，也肯定会去。而且这个机会对白湖来说也是很好的，他想尽快抓住孟召，就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引出孟召的机会。”

“这个你拿着。”夜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这是什么？”

“刚才去见过笠帽居士了，东西是他给我的，说是以前北斗留下的一种药丸，解毒功效极好。当天你去，记得带上。虽说孟召会给你解药，但谁知道他会不会耍诈呢？咱们自己准备着更好。”

“他想得真周到。”沁雪握着那微微温热的瓷瓶笑了笑。

“白湖的真面目咱们很快就可以知道了。如果他真的不是白象国的那位王子，哼哼，我看六安王要怎么跟陛下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