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雪低下头去，用左手遮住了自己的前额，尴尬得已经无话可接了。田野？自己是尚未驯化的野兔野獐子吗？马盟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看他样子不像喝多了的啊！

有那么短暂的一阵沉默，谁都没说话，只能听见香炉里传来柴火被烧断的轻微的噼啪声。窗外连风都小了很多，仿佛是被马盟这一番激情又磅礴的演说给震撼了。沁雪在心里叹息道，马盟不去祭天司实在是可惜了。他简直是被查案耽误了的祭天令啊！

一声轻轻的茶盏底部磕在桌面上的声音后，白湖那特有的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像流沙滑过心间一样：“听起来，马司监似乎在行侠仗义，救助一位处于危险境地的无辜女子。而我，像个带着面具的阴毒鬼司，正在拼命地阻止着你们。原来马司监撰写奇闻异事的才华是这样的出色，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了一出绝妙的好戏。但戏终归是戏，只能在戏台子上演，搬不到现实中来。请马司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薛十一的危险在哪里？我尽管神秘，可神秘不代表邪恶。”

“你……”马盟吓傻了眼，就如同沁雪第一次听见白湖流利说话时所呈现出来的惊讶一样。当然，这时候沁雪还是很惊讶。她没想到白湖会把他的这个秘密暴露出来。马盟瞪了白湖好一会儿，终于利索地吐出了那几个字：“你原来会说话啊！”

白湖口气淡淡道：“我从来就没说过我不会说话。”

“可你之前说话是那样的，结结巴巴，三个字或者两个字成一句话，有时候还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原来你是装的啊！”马盟凑到白湖跟前，弯腰向他脸上探去，就像在观察什么稀有动物似的。

“我只是不喜欢说话，对那些没必要多说的人，我惜字如金罢了。”

“哎哟，惜字如金，这借口倒是漂亮！不说话可以避免很多麻烦，是吧？也能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可怜又无辜的人，引起别人的同情，让人放松警惕等等。总而言之，殿下这招沉默是金让我十分佩服啊！”马盟含着讥讽的口吻说道。

“对马司监的厚颜无耻我也深感佩服。”

“我哪里厚颜无耻了……”

“明明是翻墙来偷窥，却非要说自己是来查案的。明明是当场被抓难以自辨，却硬要说自己是来行侠仗义的。你把薛幕令看成是一只兔子还是狼了？你要放她回田野，那你也得先知道她的田野在哪里吧。你知道她的田野在哪儿吗？不会是你们马府那一亩三分地吧？”

“反正，不在你这驿馆里！”

“但我要带走她，易如反掌。只要我跟太后说一句，两个月后，她势必要收拾行装告别亲朋好友，含着眼泪跟我一道回白象国去。”

“那当然不行！”马盟说得一本正经，“太后想让你娶的是孔朝华小姐，而不是她。你带走她，太后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是吗？”白湖朝沁雪瞥了一眼，“请薛幕令告诉马司监，到底太后对你下了什么样的命令。”

沁雪愣了一下，颇感意外道：“你知道太后对我下了什么命令？”

“我当然知道。”白湖轻描淡写道。

“这不可能……”

“总之我知道。”

“到底太后对你下了什么命令？”马盟迫不及待地问沁雪，“难道不是让你极力撮合他和孔小姐的吗？”

沁雪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马盟大感失望，一屁股坐回了垫子上，惊讶道：“那是什么？”

“太后不想朝华小姐嫁给殿下，她下的命令是阻止，而不是撮合。”

“啊？”马盟嘴巴张得老大。

白湖轻蔑一笑：“那么，我要带走薛十一就没什么问题了吧。太后肯定愿意拿一百个薛十一来送给我，也不愿意让我娶走孔朝华。她由始至终都没想过与我白象国联姻。”

“但是联姻这种事……不是经常发生吗？像这样的时候，譬如都城里来个王子什么的，不都要联姻吗？”马盟睁着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有种被欺骗了的无辜感。

“因为她跟你一样觉得我神秘，不可靠，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马盟张了张嘴，又闭上吞了一口口水，表情有点尴尬了：“倒也不是那样的……太后不应该这么想啊……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带着诚意来的……是，没错，你神秘，可神秘不意味着什么啊，对吧？你也许只是个神秘的好人呢。唉，事情怎么会这样呢？太后怀疑你那太不应该了。你应该去跟太后解释解释，说你不是个坏人，你其实很想娶孔朝华小姐的……”

“但我没想过娶孔朝华。”白湖冷冷地拒绝了。

“那么，别的朝华怎么样呢？”马盟忽然像被媒婆附身了似的，态度来了个铺天盖地的转变，开始热情洋溢地介绍了起来，“如果别的朝华不够吸引你的，那么宫里还有几位待嫁的公主也是不错的，暮隐公主就很好啊，非常懂事聪明的一位公主，而且还一点架子都没有。虽然天天唠叨说要修道，但她那样的姑娘怎么可能修道，说来玩的罢了！对了，城里也有一些名门望族的千金，譬如汪大人家的千金，魏司正家的千金，龙参事家的千金，那可是个个貌美如花才华横溢贤惠善良。要是你都看不上的话也不要紧，明照国各地还有本地望族，望族千金也是可以选的。你譬如……”

譬如后面又是一大堆话，沁雪轻叹了一口气，再次用手挡住了前额，因为这场对话完全没有她可以插得进去的地方。马盟的立场变化太快了，像女人发脾气时候的脸，说阴就阴说晴就晴。刚刚还振振有词地质疑着白湖的神秘，这会儿却开始给白湖做媒了。立场呢，立场被狗吞了吗？唉，马统领什么时候才来啊？赶紧把这个疯子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