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一定呢？”白湖的口气里居然带着点点挑衅。

“殿下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薛十一是不会跟您回白象国的，这一点我敢跟您打包票！”

“为什么？”

“因为您是六安王的好友啊，六安王是她的仇人，您不可能不知道吧？所以她又怎么会跟您走呢？”

“有些事情不是绝对的。”

“您的意思是六安王未必是她的仇人？”

“她可能根本还没弄清楚谁是她的仇人又或者……她究竟有没有仇人。”

“我不太懂……”

“那就让时间来证明吧。这张单子——还是留着给马司监用吧。我想以后马司监总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殿下的意思是……不肯罢手？”马盟的语气开始变得不那么友好了。

“我只是想顺其自然。”

沁雪缓缓松开了抄起的手，转向外面，看着小门上的窗棂发起了愣。顺其自然，这是什么意思？

“好！”马盟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很有意思！”

“马司监觉得哪里有意思了？”

“我还没跟王子赌过牌局呢，你说有没有意思？鹿死谁手未可知啊，殿下，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说罢马盟踩着咚咚咚的步子下楼去了。

沁雪把门打开走了出去，朝楼梯口望了一眼后，问白湖：“殿下刚才说‘顺其自然’，那是什么意思？”

白湖揭开了桌上那只紫铜小香炉的顶盖，将马盟留下的那张单子放了进去，看着微弱的火星一点点地浸透过柔黄色的纸张：“你能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吗？”

“我料不到。”

“所以，顺其自然最好。”

“但我不会跟殿下回白象国。”

纸张卷缩了起来，慢慢地，火星变成火苗，火苗越来越旺，到最后彻底地吞噬了整张纸。白湖松开了手，让最后一点边角也落进了小香炉里：“谁知道呢？”

沁雪莫名地起了一股寒意，感觉此刻眼前的白湖变得陌生了，不再是昨晚与她‘并肩作战同甘共苦’的白湖了。他凝着小香炉的那双眼睛里有种幽若的光在闪烁，那种神秘莫测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看上去很笃定，又很阴险，像是将别人的生死都在掌控在自己手里可以随意摆布的那种人。这刹那，沁雪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

离开阁楼时，沁雪提醒自己，他是白湖，是六安王最好的朋友，是你的仇人的朋友。你要清醒，不要再随便抛洒出你的同情和怜悯了。你要记得你为什么会答应太后来这里！

为了让自己更加清醒，沁雪决定去找夜娘。夜娘总是会在她不够清醒的时候骂醒她。去的时候，夜娘还没回来，她就在夜娘房里等着了。没过一会儿，夜娘一阵疾风似的进了房间，竟然是一身男人装扮。看样子，夜娘又去干了些惊险刺激的事情了。

随夜娘进来的还有一股复杂的香味儿，好像混杂了很多香气在里面，浓得似打翻了香料铺子里所有的瓶子。沁雪拿手掩了掩鼻子，问：“从哪儿回来的？你掉香坑里头去了？”

夜娘走到屏风后，哈哈地笑了两声道：“我去过了一把瘾！”

“什么瘾？”

“被一群女人簇拥着叫郎君的瘾！有意思吧！我才知道那些男人为什么这么喜欢被一群女人包围着！”

“你去逛小馆了？”沁雪纳闷道。

“是啊！”

“你不是在帮笠帽居士办事吗？”

“可不就是为了帮他吗？”夜娘将脱下来的衣裳甩上了屏风，“像他那样的人是办不了这样的差事的。他连小馆的门儿都不敢进呢！他要是去了，姑娘们一窝蜂扑上来，爷啊郎的叫他，他一定吓得脸色发白两脚发软，一个劲儿地念罪过罪过，哈哈，你说是吧？”

“那倒是。那你去帮他查什么了？”

夜娘换好衣裳走了出来：“去喜相逢找一个叫白凌儿的姑娘。”

“找那姑娘干什么？”

“笠帽居士在查一桩事，”夜娘掀开桌上的糕点盒子，拿起一只玫瑰米糕咬了一口道，“这桩事关系到本朝两位大人，若查实了，这两位大人地位不保；若查不实，那他们就算侥幸逃过。这两位大人分别是宋平治和魏清。”

“他们俩做什么了？”

“受贿。”

“受贿？”

“有人揭发他们俩利用职权篡改学子原籍和考试卷本，以此来提拔他们需要的人和向他们贿赂过的人。这种事不是最近才发生的，大概已经有好几年了。魏清是太学司司正，而宋平治是户田司司监，这两个人要是配合起来啊，简直天衣无缝！所以，他们的勾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被发觉。”

“那最后又是怎么被发现了的？”

夜娘喝了口冷茶，把满嘴的玫瑰米糕咽了下去：“因为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从头跟你说吧。魏清有个儿子叫魏扬，你该知道吧？魏清有四个儿子，魏扬是老二，老大魏晓很早就不在家里，据说是志不在功名，更喜欢游山玩水。老三和老四还年幼，不提也罢。这个魏扬是个风流子弟，写得一首好诗词，人又很贴切温柔，花钱从不吝啬，所以很得女人欢心，在风月场里那很是吃得开，有许多红粉知己。但最跟他投契的就是喜相逢里的白凌儿了。”

往嘴里又塞了一个米糕后，夜娘继续说道：“白凌儿不是鹿城最出名的舞姬，相比之前死掉的胡珍珍，她算二流货色了。但她也有一些自己的捧脚货，就譬如魏扬。她为人清高，脾气古怪，对待恩客们并非总是千依百顺。据闻，她还打过恩客。在那行当里，打恩客可是大忌。可有些男人就是贱，被她打了还是要去找她，好像不被打心里不舒服似的，哼！天下真是无奇不有！说回魏扬，魏扬是她最大的恩客，关系也最密切。魏扬在她身上花的钱恐怕比谁都多。但就在两个多月前，她忽然拒绝再见魏扬了。”

“为什么？”沁雪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