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梨霜姑娘吗？”沁雪走上前问道。

“你是……”梨霜一脸纳闷地看着沁雪。

“我是陈梁府的幕令，我叫薛十一。”

“哦，你是那位女幕令……”她很是惊讶。

“如果不耽误你的话，我想跟你聊两句。”

“可我不认识你，能聊什么呢？”

“聊一聊梨梦。”

梨霜的脸色骤然变了，惊愕之余右手不由自主地去捂嘴巴：“这……”

“不要害怕，我不是宫里的人，也不是衙门的人，更不是大祭司府的人。”

“可我没什么好聊的，真的，我跟梨梦一点都不熟的……对了，你可以去找梨华，梨华和梨梦比较熟……”

“你为什么这么慌张？”

“我没有，我没有慌张，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了！都过去了这么久了，没人再跟我提起梨梦了，但你忽然提起，所以我就……”

“还是跟我聊聊吧。”沁雪的态度很明了，不聊，那就打发不走她。

无奈之下，梨霜只能让沁雪进了那间小宅子。

仆婢上好茶后，梨霜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从进门到现下，她一直诚惶诚恐的，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沁雪决定先让她放宽心：“没人知道我来找你，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来找过你，更不会让你去做一些诸如作证指证等事情。我只是想跟你聊聊，聊完就不再出现。”

梨霜愁眉不展道：“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娄少行告诉我说，梨梦死前是你守在她身边的。”

“那是一场可怕的伤寒……”

“一直说这样的谎话，心里真的会好受吗？”

这句话好像戳中了梨霜心中久藏的伤口，她眼眶中忽然涌起了许多泪水，吓得她赶紧把头转向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拭着。稍微平静了一点后，她才声音酸涩地开口道：“我不想惹上任何麻烦，更不想连累到我的夫君。做我们这一行，到了我这个年纪能找到一个好归属，那就是佛祖莫大的恩典了。薛幕令，您的大名我也听说过，听说您是一个好人，能办许多的事。可我求求您，能别来找我好吗？我不想再回忆从前的事了。”

“你抬起头来看看我的打扮。”沁雪提醒她。

梨霜这才仔细地打量了沁雪一番。沁雪今天的装束跟平日很不一样。她褪下了那一身红装，穿上了俗气又有点夸张的衣裙，头上盘了个简单的发髻，还稍微画了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的妆容，那种四五十岁妇人才会画的妆。再配上她手里提着的那个包袱，她看上去就像是个走街串巷卖珠花的贩货妇人。

梨霜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再加上之前没见过沁雪，所以没有发现她的这些打扮有什么不一样。但要是被熟人撞见，一定会大吃一惊，甚至认不出她来的。

“别把我当薛十一，我只是个来你家兜售珠花的妇人而已。你看——”沁雪将包袱皮解开，取出了一只方形的匣子。打开匣子，里面全是各种珠子，珠子的半成品，以及几件已经做好了的珠花。这是她临时去卖珠花的铺子买来的。

梨霜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您这是……”

“咱们可以一边聊珠花，一面说说梨梦的事。即便你夫君回来，他也不会怀疑一个卖珠花的人能有什么企图之心。”

“您想得真周到啊……”

“我不会连累你的。”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梨霜，梨霜含着眼泪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可以放心地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了。可怜的梨梦，活生生的一个人……她不该就那样死去，她长得那么美，连我都很喜欢她，她一定可以在宫里出人头地的……可惜……”

“从头说。”沁雪从匣子里抓出了一把杂色珠子，顺手抽了一根银丝线。

“我和梨梦是一起到花叶香的，也是一起被选入宫的，所以我俩的关系最好。在宫里的时候，我俩也住同一间屋子。梨梦一直很想出人头地，她说，那样才不负她来这鹿城一趟。每一场表演她都很用心，这一点跟我不一样。我可能是天生就比较容易伤悲吧。我不认为出人头地可以怎么样，因为我们是伶人，谁会看得起伶人呢？我不相信那些茶楼先生说的故事——富家子弟一眼相中了美貌歌姬，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将她赎回去，成就了一段良缘。这些是故事，不是真的，但梨梦还抱有这样的幻想。”

梨霜轻轻地抽了抽鼻子，随意地拨着桌上的那些珠子道：“梨梦希望她能吸引到一位权贵，然后被陛下恩赐给那位权贵，从此离开伶人司，去过一种完全不同的日子。她一直，一直很努力地在为这件事努力着。我没有说过任何话打击她，虽然我知道那个希望很渺茫。总不能因为我不去努力，就去阻止别人努力吧。”

“没错。”沁雪点头赞同道。

“但我还是提醒过她，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直到有一天她非常兴奋地来告诉我，说孔朝华小姐邀请她到易鹿轩去，去教授孔朝华小姐弹箜篌。”

“她一定很开心。”

“她真的很开心！”梨霜在“真的”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她觉得她的才华被认可了。您想想，能让尊贵的孔小姐前来邀约，那是多大的荣幸！她还跟我说，这一切得多谢那位孔三公子。”

“孔三公子？你是指孔朝华的三哥孔贤？”

“对，是他。梨梦说是孔三公子向孔小姐推荐了她。”

“照这么说来，孔三公子跟梨梦很熟了？”

“不算很熟，只是梨梦跟他说过几次话而已。那位公子经常出入宫中宴会。”

“然后呢？”

“然后梨梦就很认真地准备着。她怕在孔小姐面前失礼，还拿我当孔小姐来预演了一番，练习怎么做一名箜篌先生。过了几天，她就被接去了易鹿轩。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我才又再见到她。等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兴奋了。我问她孔小姐学得如何，她直摇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后来我再三追问，她才说了实话——‘那位小姐根本不是想学箜篌，她自己就会箜篌。’我当时听了这话，吓了一大跳，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