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剑兵逮着鸡腿,啃得满嘴油腻:“嗯,工厂那片也要拆,好些人都辞了。”
“那你怎么打算?”
“休息一段时间呗!”
“三十多岁的人,不去上班,不干家务,吃又吃最好的,你这样太安逸了,容易发福,还是找份工作吧!”
二丫头的话,又惹母亲一个瞪眼。
“咱们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工作,急什么!”
林芝兰忍不住插了句嘴:“剑兵,要不趁机去进修一下?”
吕母一听,筷子拍在桌上,不算重,但听上去也颇有分量:“进修干什么?像她,花几年时间,累死累活地自考,考出来有什么用?涨工资了吗?”
“妈,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你看大姐,工作期间,时时充电,考这个,考那个,证书一大堆,不然,领导怎会给她公派机会?”
大丫头是吕母心里的一根刺,每当吕母说读书无用时,二丫头总要刺她一刺,这下,吕母不说话了。
吕剑兵鸡腿啃完,吮了吮指头,随口道:“叫我进修充电,还真不如叫我去工地搬砖。”
二丫头的话本就惹吕母心里不畅快,听儿子这志向,她更加来气,在吕剑兵脑门上一点:“搬什么砖,有点出息行不行?”
吕剑兵委屈地睨了母亲一眼:“我说的是实话呀,读书多累啊!”
“工地上的活,你受得了?再不济,也得进工厂做计件工。”
林芝兰一直想吕剑兵进修提升,不免多了句嘴:“妈,其实工地和工厂,性质差不多,都属底层劳动,说不定工地工钱还高些……”
她话还没完,吕母已横眉竖眼看过来了:“林芝兰,是不是你坐办公室就特高级?”吕母强压怒火,那个“特”字,扯了个很高的尾音上去,脸皮也跟着扯了一下。
林芝兰见这架势,没再往下说,二丫头却敢捋母老虎——自她出外赚钱,上供母,下供弟后,就有此特权。
“妈,芝兰没说她坐办公室就怎么高级了呀?你别给人乱扣高帽子。不过,蓝领和白领,却是众所周知的两个专有名词,虽然有些蓝领工资高过白领,但大部分人还是想做白领,那也是不争的事实。”
“白领上面还有个金领,噢,大姐就属金领,你自己说说看,哪个高级?”
前不久,大丫头公派通知下来,吕母带大家一起过去道喜,她拉住大丫头的手,说:“出息了……真替你高兴!”
她中间顿了顿,嘴型是个‘妈’字,但终没说出口,而大丫头也只是客气笑笑,那种笑,礼貌周全,却少了血浓于水的味道。
大丫头随即跑大姨娘身边,半撒娇道:“妈咪,我去那边拍照片给你看,寄好吃的给你吃!”
大姨娘逗得哈哈一笑:“吃的就算了,照片多拍拍,也给你妈看看。”
大姨娘的笑,发自肺腑,吕母的笑,尴尬而苦涩。
虽然大丫头两边都叫妈,但吕母一年到头,听不到大女儿叫她几声,即使叫,也是中规中矩,蜻蜓点水的轻声一句,像刚才那样娇滴滴的“妈咪”可是一个都没有。
这个优秀的女儿,送人后,就真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
吕母一想到这,除了盖下眼皮吃闷饭,还能说什么!幸好,即使她这老母不发言表态,儿子也不受“妖言蛊惑”去进修。
在母亲的带领下,大家都低头扒饭,二丫头偶尔抬头察言观色一番,一桌人里,只有吕剑兵是真正乐在其中的小饭桶,其她人,扒得很卖力,进嘴的饭却没几粒。
几天后,二丫头又来串门,杂七杂八的东西多了一大堆,才知母亲大人入住了。
“妈搬你这,芝兰……”二丫头顿了顿,带着怀疑的口吻,“乐意?”
“应该没什么不乐意吧,过来帮忙打点家务,照顾我们,多好!”
“好?”
二丫头不禁带了几丝讥诮,以前她之所以隔三岔五地来噌饭,看似只为吃土鸡补奶水,其实是怕母亲没她看着,又作怪,而弟弟这巨婴,即没心也没力护林芝兰。
现要三人同住一屋檐下,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怕要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吧!
“我觉得妈搬这,不好!”
“怎不好?”
二丫头“嘿嘿”冷笑两声,心中腹诽:到时你就知道利害了。真是一语成谶,没多久,吕母便叫林芝兰去做胎儿性别鉴定。
“为什么做这个?”
“提前知道是男是女啊!”吕母带着居功自傲的欣喜,往林芝兰跟前移了移,“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托人卖我好大人情,才弄来的指标。”
“是男怎样?是女怎样?”
吕母在林芝兰手背上拍拍,啧啧道:“若是男孩,那你可就享福了,到时我精心照顾你们娘俩,比医院里那金牌月嫂还精细。若是女孩……”
吕母依旧坐着,上半身却与林芝兰拉开点距离,斜着身子,眯着双眼,睨向林芝兰,接着说:“女孩嘛,要还是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林芝兰心里打个寒颤,她看向吕剑兵,淡淡问:“这鉴定,你觉得有必要做么?”
吕剑兵在母亲和妻子脸上,扫了个来回,讪讪笑道:“做做也好。”
“照出来若是女孩呢?”
吕母和林芝兰,此刻都面无表情,吕剑兵又在两个女人脸上扫了个来回,默不作声。
“我刚不是说了,若是女孩,要还是不要,你自己看着办,问剑兵干什么?”
林芝兰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吕剑兵,没把目光转向吕母,吕剑兵避开她目光,仓促看向自己的便便大腹——这个男人,自辞工后,正以每月10斤肉的速度飞涨。
林芝兰低头苦笑一下,抬起头时还是先前的面无表情。
“妈,你为什么老叫我做这些常人不做的东西?一家人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不好吗?”
吕母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意思?说我不正常了?!我告诉你,想做性别鉴定的多得很,不是每人都像我面子大,能找到这层关系,你可别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