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

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艾尔除了感到诧异外，疲惫的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邓普斯确切地点一点头，说道：“是的。”

艾尔微张的嘴，过了一会才发出声音，“诺亚·域，住在庞克街区那一带，经常去安格斯酒吧的那小子？”

艾尔附加了好几个指向性很明确的限定词，以确定是不是就是他想的那一个人。

邓普斯的语气一如刚才的肯定，“是的，就是那个诺亚。”

诺亚是秩管区的常客，C3区域的秩序管理者邓普斯对诺亚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不过正因为了解诺亚的为人，邓普斯才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嫌疑对象会是诺亚呢？

根据邓普斯的深入调查，昨天诺亚曾经到过C0区域，之后就没有离开C0区域的迹象，高架路尽头的传感监控拍到了一段事发当时的情况，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猩红色的意式，但无法确认使用者的身份。

这之后，邓普斯特意比对过那具猩红色意式和诺亚的体型，契合度高度92%，意式是外覆在人体外的机甲，理论上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体型的，看似毫无意义的数据，但在仔细研究那具意式后，邓普斯发现意式的内甲应该是紧紧贴合人体的，在这种情况下，高度契合的数据又有了一定的说服力。

“昨天上午11点32分，传感监控拍到诺亚在一辆车里，那辆车开进了C0区域，最后拍到的画面显示诺亚还在那辆车内，所以他一定进入了C0区域，用人脸识别和比对系统检测过从那之后直到现在的所有传感监控，可以确认诺亚没有离开过C0区域，可是现场却没发现他的任何痕迹。”

高墙环绕着整个C0区域，唯一的出入口就只有那扇铁门，如果通过攀爬高墙离开，肯定会被传感监控捕捉到。

寂静的办公室里，只有艾尔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艾尔甚至没有想过能找到与这件事情存在关联的人，毕竟他一开始就认定了是来自上面的人所为，有能力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自然有能力不留痕迹地离开。

现在居然能找到一个行踪诡异的嫌疑对象，而且那个人还是诺亚。

“先把诺亚带回来，我要亲自审讯。”艾尔不再往下想，他今天已经想了太多事情了。

“明白。”邓普斯应声后，转身离开办公室，他一边走一边在想诺亚会在什么地方，如果诺亚是知情人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早就逃跑了吧。

秩管区是所有区域中楼层高度最矮的地方，周围那些层叠房少说有200来层，而秩管区是一栋仅有3层楼高的建筑。

一层的大部分空间用于关押违反律法的人，除此之外的一个房间是仅供猎手使用的，是猎手们接受任务和领取报酬的地方；二层是邓普斯这些秩序监管者工作的区域；三层是会议室和区域监管者艾尔的办公室。

C3区域的占地面积约为2000平方公里，一共有44个街区，每个街区由一个秩序监管者负责管理，庞克街区的占地面积是44个街区中最大的，约为602平方公里，负责管理庞克街区的秩序监管者正是邓普斯，同时邓普斯也是所有秩序监管者中的“管理者”。

要通过传感监控找到诺亚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邓普斯已经尝试过，从诺亚进入C0区域之后，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再出现过。

邓普斯先是到了安格斯酒吧，但安格斯酒吧居然没有开门，在邓普斯的印象中，安格斯酒吧的营业时间很固定，而且从来没有“缺勤”，在这个时间点早应该开门了才对。

“嗯……这还真是反常啊。”邓普斯在安格斯酒吧门前伫立着，喃喃道，他的目光随即被那扇带锁孔的铁门吸引了。

锁孔这样的东西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绝迹了，现在用的都是各种高端的电子锁，毕竟锁孔的安全系数太低了，不过能看到这种已经被时代抛弃的东西倒也觉得挺新奇的，就像是现在的人看到石器时期的工具一样。

这时的安格斯酒吧内，安格斯正在有条不紊地擦拭着酒杯，尽管那些晶莹剔透的酒杯上没有一丝污痕，他还是很仔细地用布摩挲着每一个酒杯。

卡尔曼守在桑沐旁边，表情冰冷肃杀，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酒，但他一口都没有喝，虽然安格斯已经说明了为什么要救他们，但卡尔曼还是没有放下对安格斯的戒心。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安格斯决定在他们离开这里之前就不开门了，至于那3万6千块，安格斯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安格斯并不知道门外有邓普斯在，因为安格斯酒吧和其他店铺不一样，门口并没有安装监控，这是因为庞克街区的人几乎都知道安格斯酒吧生意萧条，酒吧里的酒也都是自酿的，在旁人看来没有太大的价值，与其偷安格斯酒吧，倒不如随便找一间械材店都要更有收获。

其次，安格斯酒吧的常客诺亚，是一个臭名昭著的人，没有人会想惹上他，如果偷了安格斯酒吧，极有可能会招致诺亚的报复，毕竟诺亚的业务能力在C3区域乃至邻近的其他区域都挺出名的。

在安格斯酒吧门前停留了那么一会后，邓普斯决定去诺亚的家里看看，秩序监管者有特殊的权限，可以任意进出需要身份验证的地方，比如住宅楼。

但被赋予权限的同时，秩序监管者在违反律法的情况下会受到十分残酷的惩戒，那就是“意识毁灭”——使用特殊的针剂摧毁人的意识形态，在意识形态崩裂的过程中会带来极大的痛楚，所以“意识毁灭”就等同于死刑。

庞克街25号1201房，按照诺亚登记的个人资料，邓普斯已经站在了诺亚的家门口。

“呵。”声控灯自动熄灭后，邓普斯站在黑暗中，自嘲一笑道：“我在干什么？难道他还能待在家里？”

不过在这无异于大海捞针的情况下，来这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邓普斯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上门理由。

邓普斯按下门铃后，从外面也能听见里面传出的铃声，等了一会，果然没有应答，正当邓普斯要用身份权限打开门的时候，门内却传来了脚步声。

邓普斯马上警觉起来，他做好了随时武装意式的准备。

诺亚赤着脚，头发蓬乱，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他单手刷着牙，嘴上全是白色的泡沫，通过屏幕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人，确认是邓普斯后，诺亚放下了扛在肩上的大型狼牙棒，解除门禁后，诺亚头也不回地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回浴室。

邓普斯刚进门，就看到对着门口的卧室里的大床上有一双白花花的大长腿，客厅还算整洁，就是家具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玻璃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透黑酒瓶，一看就是从安格斯酒吧里买来的东西。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流声，邓普斯的思绪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纱。

客厅角落里堆放着很多电线、械材、纳钢等材料，卧室里还有几具拆解开的意式，诺亚要是认真工作的话，肯定会成为一个很不错的械材工人，这是邓普斯一直以来对诺亚的看法，只可惜诺亚浪费了他的天赋和能力。

洗漱完，诺亚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用懒洋洋的语气说道：“我这里可没有什么未成年少女，要是有女孩子失踪了我建议你去别的地方找找看，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可能得晚点，因为等一下我要去一趟安格斯酒吧。”

诺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之前有过被邓普斯查房先例。

在说明这件事之前，先来了解一个人。

C3区域中被称为资金量最雄厚的人——伊诺克·古斯塔夫，他经营着一家正规的、大型的意式竞技场，定期举办“冠军挑战赛”和“最强者竞技赛”。

伊诺克手底下有一批实力强劲的人，他们就是“冠军”，按照胜场来积累奖金，意思是打败连胜场次越多的人就能得到越多的钱，还有机会成为下一个“冠军”，这就是“冠军挑战赛”。

“最强者竞技赛”则是俱乐部之间的竞争，每个俱乐部允许派出5人，选手的排名决定积分，总积分决定俱乐部的排名，排名决定奖金数额。

由意式竞技比赛衍生出来的赌博行业也在伊诺克的掌控中，伊诺克的资金量和信誉积分早就具备进入中层流社会的资格了，但他选择留在了下层流社会。

因为伊诺克在下层流社会有着尊贵的身份和地位，这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都敬重他，但是到了中层流社会，相对于那些政客、贵族、富商，他就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普通人，就算有机会接触到中层流社会的意式竞技场，届时他也不会有现在这般身份和地位。

所以像伊诺克这样具备进入中层流社会资格但是却选择留在下层流社会的人还有很多。

几年前，伊诺克的女儿凯希失踪了，邓普斯当时负责调查这件事情，然后就在诺亚的房子里找到了一丝不挂的凯希。

据说后来是凯希用命威胁伊诺克，伊诺克才同意放了诺亚。

“我不是来找人的。”邓普斯随口应道，心思更多的是在观察着诺亚的表情，可邓普斯只看出了诺亚一如既往的懒散、不正经以及吊儿郎当。

“你知道我已经很久不注射维洛尔针剂了吧？”诺亚打开冰箱，一股冰爽的寒气即刻扑面而来，他拿出两罐啤酒，把其中一罐扔给了邓普斯。

维洛尔针剂，作用是刺激神经网络芯片，使大脑的意识形态保持在高度亢奋状态，有极强的致瘾性，被列为是违禁针剂，仅有得到许可的医疗机构可以使用。

邓普斯接下啤酒，拉开拉环，说道：“维洛尔针剂、梵尼针剂之类的东西，现在都是合法的了，你还不知道今天早上的新闻？”

邓普斯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听新闻，和手机联动的神经网络芯片会把更新的信息及时反馈给邓普斯的大脑，几乎每个人都会这么做，因为这并不浪费时间，往往在你洗漱的过程中就已经了解完了所有需要了解的事情，而且这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因为帝国的政策和规定、管理者的信息都是通过这种渠道发布的。

今天发生的大事除了C0区域那边的情况外，还有就是帝国发表了《人意论补充项》以及在此基础上推出的几项新政策。

《人意论补充项》：人的意识需求不应该受到约束，人可以拥有选择满足意识需求的权利，这种权利带来的结果也应由人自身去承担，但在此基础上的行为受到《干兹帝国律法案》的管束。

新的政策因此废除了维洛尔针剂、梵尼针剂及其同类针剂的管制，于今天早上使其合法化了，也就是说那些存在致瘾性的刺激性针剂都能被合法贩卖和使用了。

诺亚不以为然地嘴碎道：“这下那帮家伙可开心了，他们囤的货给这庞克街区的每个人免费发一支都还绰绰有余……这么说那些东西的价格应该没以前那么贵了，我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去买一点……”

“还有一个新的政策。”邓普斯接着说道：“信誉积分的最低分不再是零分，信誉积分为零的人继续违反律法的话，将按照严重程度采取扣分制。”

诺亚坐在老旧的沙发上，眉头一皱，颇为不解地问：“那不就是负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这么看来，诺亚对新推出的政策确实是毫无了解的了，邓普斯不理解诺亚的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他都已经习惯了，邓普斯解释道：“对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正常人来说当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是对你来说意义就大了，信誉积分如果达到-200及以下的情况，你会被判死刑。”

“哦……这样啊……”诺亚若无其事地低喃道。

诺亚漫不经心的态度令邓普斯倍感不解，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震惊的大事吗？！

其他人还好说，诺亚的信誉积分可是好几年都保持为零了。

起初诺亚似乎只是没有反应过来，这会他的突然凝固，正要喝啤酒的动作也僵着不动，然后他惊异地看着邓普斯，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死刑？！”

邓普斯摇了摇头，看着诺亚的眼里尽是无奈，“你应该庆幸是从政策发行的今天开始计算，否则这几年积累下来，威胁、勒索、打架、破坏公物等等，算起来你的信誉积分早在-200以下了。”

良久之后，诺亚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新政策，他憋闷地说道：“这算什么破政策？那这么说以后我还要考虑怎么赚信誉积分？没有信誉积分的话讨起债来可就麻烦了。”

讨债的过程中，不出意外的话，诺亚都是要使用暴力才能解决问题。

抛开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邓普斯开始询问正事，“诺亚，昨天你是不是去了0区？”

诺亚表情一滞，而后先是肯定地“嗯”了一声，随即反问：“你怎么知道？”

邓普斯没有回答诺亚的问题，而是接着问下去：“你去0区干什么？还有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那里的？”

邓普斯虽然不相信C0区域的事情是诺亚所为，但行事一向高度谨慎的他还是保持着必要的戒心，这样一来就算诺亚觉得事情败露突然向邓普斯发起袭击，邓普斯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诺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详细地把事情的经过悉数告知。

但是并没有提及记录者列恩的名字。

邓普斯在听的同时，神经网络芯片在驱动着脑内的分析过程，觉得诺亚所说的没有哪里值得推敲的可疑之处后，接着问道：“那之后你去了哪里？”

诺亚这时已经察觉到了，牵扯到他身上的这件事情应该是和C0区域有关的，而邓普斯现在是在确定不在场证明。

诺亚把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也都详细告知，甚至连昨晚怎么跟那个最新型的仿生机器人云雨都描述地十分清晰。

“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很不喜欢那些仿生机器人，但是前几天才上市的这一款，嗯……妙不可言，技巧方面无法挑剔，还有……”

说了一通无法过审的话之后，诺亚提议道：“我觉得你也应该买一个，就不用再为了找女朋友而苦恼了。”

说完这些意义不明的话后，诺亚忽而灵光一闪道：“对了！琳娜可以证明我一整个晚上都和她待在一起，我比较持久。”

诺亚说着便起身走向卧房，他启动琳娜，那黯灰色的瞳孔闪过一道白色的流光，然后变得明亮，琳娜从床上站了起来，一具雪白的肌体就这么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诺亚和邓普斯面前。

白里透红的肌肤显得无比真实，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存在充分的可能性把她当作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琳娜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诺亚怔住了。

“WTF？”诺亚脱口而出，同时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琳娜歪了歪脖子，表情懵懂纯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琳娜……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诺亚啊，昨天晚上我们还在床上水深火热的。”事后对方的人一向是诺亚才对，诺亚没想到自己会有被遗忘的一天，而且还是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就被忘记了。

“水深火热不是用来表达那种意思的。”邓普斯不知道为什么要纠正诺亚的用词后，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他转而问道：“你是不是又忘记看说明书了？”

诺亚迅速拿起床边桌子上的手机，说明书、合格证书等相关的资料在诺亚购买了某一商品后都会发送到他的手机上保存，随时随地可以查看商品信息。

说明书上有这么一段让诺亚措手不及的说明：在更换主体记忆模块的时候，如果不做选择，将默认为是清空前一记忆单元模块的所有数据。

为了体验不一样的角色代入，诺亚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就更换了主体记忆模块，把渴望滋润的离异少妇改成了清纯可爱的女大学生。

邓普斯一猜就知道，这仿生机器人的记忆单元被清空了，只不过……

“就算它还记得昨晚的事情，一个仿生机器人说的话也无法作为有效证明，人说的话暂且难以相信，更别说是一个可以人为控制的机器所说的话。”

“好吧。”诺亚还有其他人证，倒也不显得慌张，“维坦森可以证明我昨晚去过他的店里。”

邓普斯确认后，维坦森可以为诺亚作证的时间，是刚刚天黑的七点左右，而C区所发生的事情推断应该是在8点到9点30分之间，从庞克街区到0区只需要20分钟左右，所以维坦森的作证无法为诺亚洗脱嫌疑。

最为诡异的地方是，诺亚明明去过有传感监控覆盖的地方，但用人脸识别和比对系统全面检测过，诺亚本应该出现的地方却没有他的存在。

邓普斯由此能得出的结论是，有人在设计陷害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