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从桑沐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但具体细节，比如0区为什么会被袭击，袭击者是谁等问题，桑沐和卡尔曼都没有答案。

三人一致认同的一点是，无论昨晚的袭击者是谁，都不可能是诺亚，卡尔曼绝不会认为一个脑量波级只有B级的人可以使0区沦陷。

“诺亚先生应该知道什么才对，我们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桑沐迫切且认真的目光落在安格斯身上。

“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安格斯在心里说道，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之前诺亚给过他一个“序列钥匙”。

在一些需要身份权限才能进入的地方，所用的都是序列钥匙，序列钥匙是用人的基因序列作为钥匙。

将拥有权限的人的基因序列录入系统后，门禁系统读取基因序列并与库中存储的基因序列进行比对，有相对应的数据即可进入。

诺亚给安格斯的序列钥匙属于一个叫做法拉尔的猎手，有进入秩管区的权限，诺亚当初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把序列钥匙给了安格斯，希望在事态紧急的情况下安格斯可以去救诺亚。

在那时安格斯把诺亚的话当成了玩笑，首先，诺亚这么圆滑的人，无论什么情况都能狡辩过去，不会把自己搞到那种需要他人劫狱救援的境地，其次，安格斯觉得他和诺亚的之间的感情还远远没有到为了对方可以两肋插刀的程度。

诺亚总喜欢做充足的准备，他会预想到所有可能出现的极端情况，然后提前做好准备，从他身上总是带着一大堆工具装备就能体现出来，所以安格斯收下了序列钥匙，但并没有当做是一回事。

现在这序列钥匙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安格斯自嘲一笑，当初他觉得诺亚是过于谨慎，甚至怀疑诺亚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之类的心理疾病，没想到还真的有能用得上那把序列钥匙的时候。

卡尔曼陷入了沉思，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显然是一筹莫展的。

时间上来说，诺亚牵扯到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可能让他继续留在秩管区，应该很快就会被转移到上面去，一旦被转移到上面，就几乎不可能接触了……卡尔曼推测的时间是明天早上，所以根本不具备足够的准备时间。

难易程度上来说，要不被发现地进入秩管区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卡尔曼没有进入秩管区的权限，硬闯的话可能要面对正好在那里出现的猎手和秩序监管者，能不能救出诺亚暂且不说，到时候自己都自身难保。

安格斯同样在思量一件事情，那就是要不要救诺亚。

“昨晚应该没有人注意到我把这两个人带回来这里，现在只要他们离开我就可以完完全全地置身事外，就算以后再发生什么也不会牵扯到我身上来……

但如果我把序列钥匙交给卡尔曼，那就成了一条船上的人，而且诺亚那家伙到时候肯定会跑到我这里来……嗯……”

安格斯清晰的思路到最后得出了一个结果后，他无奈地一笑，说道：“请你们稍等一会。”

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反正最后的决定都是去救那个麻烦的家伙，安格斯可不想失去了一个懂得欣赏他的手酿酒的人，毕竟这样的人放眼整个C区也只找得到诺亚一个，再者，诺亚和安格斯的一个故人的个性很相似，安格斯不想再留下遗憾。

安格斯走进酒吧里间，不一会就出来了，他的手上多了一个形似于狗笛的银色金属棒。

“这是法拉尔的序列钥匙，法拉尔是一个猎手，用这把钥匙就能进去秩管区。”安格斯把序列钥匙放在吧台上，靠近卡尔曼的位置。

“猎手的序列钥匙？”卡尔曼狐疑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卡尔曼显然还没有完全信任安格斯，如果这序列钥匙是假的，那么在进入秩管区之后，卡尔曼就将面临被抓捕的状况，自己是桑沐身边最后的守护者，所以卡尔曼十分谨慎。

安格斯如实回答：“之前诺亚给我的，他说或许有一天我会用得上。”

卡尔曼对安格斯的怀疑愈深，“你是说他提前预知到了现在这种情况？”

“如果你说的是‘被抓进秩管区无法脱身’的情况，那确实是，但如果你认为是‘袭击0区而被抓紧秩管区’的话……”

安格斯摇了摇头，说道：“这当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了解诺亚的话你就会知道，他是一个凡事都喜欢做好准备的人，哪怕他所预计的情况极大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况，但好在他提前做好了准备。”

说到“准备”二字的时候，安格斯特意用眼神点了点放在吧台上的序列钥匙。

卡尔曼瞳孔微缩，接着他低头看向桑沐，已经拿定主意的卡尔曼想听听桑沐的意见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先不管这序列钥匙的真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入秩管区救出诺亚，这把序列钥匙绝对是必不可少的，其次，现在所有事情思考起来都毫无头绪，桑沐知道的唯一的线索指向了诺亚，或许在救了诺亚以后就能多少得知一点眉目。

不管袭击了0区的人是来自于高层流中什么样的存在，卡尔曼都要复仇，前提是要先找到那个人，比起让桑沐暴露在那个人的视线中，卡尔曼觉得还是继续隐藏比较好，在无法使用人脉资源的这种状况下，剩下的就只有诺亚这一条线了。

卡尔曼要去救诺亚，但如果桑沐想让卡尔曼留下来保护她的话，卡尔曼当然是优先考虑桑沐的想法。

桑沐眨了眨湛蓝色的瞳眸，抬头看向卡尔曼的眼里充满了决意，“卡尔曼，请务必把诺亚救出来，还有，你一定要和他一起回来。”

卡尔曼郑重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件事情有待确认了。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卡尔曼锐利的视线在说话间从序列钥匙上移到了安格斯的脸。

“第一，诺亚是我这里的常客，也是唯一的常客，我不想失去了我唯一稳定的收入来源，不然这间酒吧迟早会倒闭的；

第二，我如果想要出卖你们的话，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干站着的安格斯总是有很多的肢体动作，他轻轻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接着似笑非笑地说：“只需要发个信息就可以了不是吗。”

“第三，假设我出卖了你们，以你们现在的处境来说是袭击事件中的幸存者，以你们的身份来说，莫斯的女儿，到时候随便动动手就能把我杀了，相反，如果我帮你们，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你们也可以达到目的，我们不过是……”

安格斯用诺亚常说的一句话来作为结尾，“各取所需。”

对于诺亚所说的这些，卡尔曼只在心里考量了最后一条，“确实，如果他出卖我，以我的身份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反而会让他处于必死的境地。”

卡尔曼这才安心收下了序列钥匙。

“一旦离开了秩管区，你只需要跟着诺亚就行了，他知道怎么躲过那些监管者的追捕。”安格斯担心的不是卡尔曼这个人，而是卡尔曼的钱，在安格斯看来，卡尔曼就是一座裸露在地表之上的金矿。

对安格斯的信任有了很大程度的上升以后，卡尔曼对此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怀疑，很快地点了点头。

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那就是诺亚什么时候会被转移，在转移的途中进行救援是不切实际的，卡尔曼可没信心在面对那些武装监管者的时候还有余力把诺亚救出来。

所以最好的时机是诺亚还在秩管区的时候，而且还要是诺亚从禁闭区出来的那段时间，因为猎手的序列钥匙无法打开禁闭区的门。

这个问题，随后也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了过来，安格斯接了电话后，那边便立即传来了轻快的嗓音。

“安格斯，好久不见，我今天早上经过酒吧的时候，发现你没有开门，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安格斯一边揣摩邓普斯的意图一边应道：“喝了新酿的酒，酒劲有点太大了，所以睡过头了。”

“我突然想试试那个伏特加……还有那个叫什么威士忌的酒。”说到酒名的时候，邓普斯的语气明显是不确定的。

“波本威士忌。”安格斯替邓普斯补充道，对于邓普斯的用意，安格斯是越来越茫然了，总不可能大晚上的突然打电话来说想喝酒，更何况，邓普斯只喝过一次安格斯酒吧的啤酒，之后就再也没有喝过第二次了。

无法给移植有神经网络芯片的大脑带来类似于酒精的刺激感、味道还有点苦涩的啤酒显然不合邓普斯的口味。

“本来想和诺亚去试试的，毕竟也很久没有和诺亚一起喝过酒了，不过可惜啊……”邓普斯特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明天早上9点，诺亚就要被转移到上面去了，以后怕是都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真没想到他会牵扯上那种事情。”安格斯故作不快地说：“他小子还欠我不少钱呢，这下倒好，他拍拍屁股就一走了之了。”

又寒暄了几句后，安格斯和邓普斯才互道再见。

邓普斯的意图在安格斯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邓普斯刚才透露的具体时间是无心一说，还是别有用心？

邓普斯有意帮诺亚的话，这个时候应该联系的人是帕斯卡才对，抛开卡尔曼和桑沐这两个邓普斯不知情的因素，有能力而且有意愿救诺亚的人，就只有帕斯卡一个了。

安格斯随之一想，邓普斯是想让我去联系帕斯卡？

“邓普斯如果在这个时候平白无故地去联系帕斯卡，而且还透露出详细的转移时间，确实会引起怀疑；

伏特加和波本威士忌都是些邓普斯没有听说过的酒，邓普斯因为好奇来找我，然后自然而然地引出诺亚，再透露出时间信息，虽然值得怀疑，但其本意绝对比直接联系帕斯卡隐晦多了；

看来邓普斯确实有意帮诺亚，可是他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呢？邓普斯是庞克街区的秩序监管者，这么做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背后的原因以后再想，经过较为清晰的分析以后，安格斯没有闻到任何阴谋的味道，便将这件事情告知给卡尔曼。

卡尔曼正为时间点犯愁，然后就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具体的时间点，这未免也太巧合了，要不是还记着安格斯前面所说的那些话，卡尔曼绝对会对此产生深度怀疑。

消息的来源是秩序监管者，其真实性可以说是不需要怀疑，但背后的意图不明，要说是陷阱又缺乏逻辑作为支撑。

昏暗的办公室里，只有一盏灯帽残旧的台灯散发着色泽黯淡的昏黄色微光，邓普斯刚挂了电话，把手机随手一丢在空荡荡的桌子上，然后他靠着椅子，用背往后一推，腾出一片空间，交错的双脚放在桌子的边缘位置。

“至少这一次，就照着心里的想法去走吧……”邓普斯嘀咕道，他看了一会一片昏暗的监控画面，然后闭上了双眼，在神经网络芯片的调控下很快就进入了浅眠状态。

第二天一早，第三下钟声刚落，辽远的余声还没有完全沉寂，禁闭区的灯就已经打开了。

诺亚睁开眼，迅速从硬床上弹起，看到一个人几乎占了三个床位的大班尼，首先确认了昨天的一切不是一场梦。

诺亚使劲地拍打着大班尼的脸，赘肉横飞的手感好像是在打弹性十足的屁股，可诺亚却一点都不觉得兴奋，反而开始急躁。

大班尼终于醒了，他只是轻微感觉到那发红的脸有点痛。

诺亚知道他随时会被转移，在那之前他必须自救，对着还睡眼惺忪的大班尼，诺亚语速飞快地说：“计划一，我们两个假装打架，等他们来劝架的时候我们制造点混乱，然后趁机逃出去。”

大班尼用满是污痕的袖子拭去嘴角残留的口水，半睁着的沉重双眼像是窄扁的椭圆，他打了个哈欠，说道：“现在那里监管者都不管这些了，昨天有两个人打架，一直打到死才有监管者进来处理。”

“哦！”诺亚的表情既难以置信又很是悲哀地说道：“这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黑暗了。”

诺亚接着竖起两根手指表示“2”，“计划二，你假装把我打死了，注意是假装，不要下狠手但是也别看起来太假，然后趁他们把我抬出去的时候我就有机会逃跑了。”

“可是可怜的盖比已经用过这个方法了。”

“结果怎么样？”

“他已经死了，昨天早上的时候。”

诺亚嘴角一抽，眉间一收，又问：“可怜的盖比是谁？”

“注射了太多的维洛尔针剂，然后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下在酒吧打死了一个人，真是可怜。”大班尼惋惜道：“偏偏在他死了以后才发行新政策把维洛尔针剂合法化，不然他就不用死了，所以我们都叫他可怜的盖比。”

诺亚细细一想，好像有哪里不对，他疑惑且不解地看着大班尼道：

“大班尼，我觉得盖比的死不是因为注射了维洛尔针剂，而是因为他打死了一个人，难道对你来说打死一个人的程度还没有注射维洛尔针剂来的严重吗？”

“真的吗？”大班尼不是很能理解地说：“我之前在黑帮的时候，打人杀人是常有的事情啊，所以打死一个人对我来说……是一件挺习以为常的事情。”

诺亚用满是忧虑的眼神看着大班尼，语气怜悯地说道：

“我可怜的大男孩，你的思想就像是淋了泡猫尿的狗屎一样，散发着一股隔夜姨妈巾的味道，我建议你去看一本叫做《美好人生》的书，相信你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大班尼心里居然没有想要一拳打死诺亚的冲动，疑惑间，他好奇地问：“所以……你为什么要逃出去呢？在这里等几天他们自然就放我们走了，或者等有人来交保释金不就行了，如果逃跑的话不就是重罪了？”

“离开这里以后我就要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去到那里以后我很大概率是死路一条，琳娜还在家里等我，虽然现在她已经不是琳娜了，我花了那么多钱买回来的不能只体验一个晚上，你知道吗？

下一个角色扮演是我从来没有涉足过的领域，清纯女孩，你懂什么叫清纯吗？你见过可以用清纯来形容的女孩子吗？她们青春懵懂，就像是一张雪白的床单，等着我在上面倾洒鲜红的色彩。”

大班尼眉头一皱，“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感觉是非常下流的事情。”

“计划三。”诺亚竖起三根手指，“想办法引起骚动，然后趁乱逃跑，两个人打架他们不理，打群架总该会理了吧？”

“事实上……”大班尼低声道：“这个办法，可怜的盖比也用过了，他在吃晚饭的时候偷偷把一些人的压缩饼干放在另一些人那里，然后就开始混战了。”

“结果一定不怎么好。”诺亚肯定道。

“是的。”大班尼指了指诺亚脖子上的克苏鲁环说道：“那玩意儿能轻易放倒这里所有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想逃出去了。”

诺亚小声嘀咕着：“这玩意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实际上，可怜的盖比也算幸运的了，他是被弗兰抓来的，还可以安静地死，要是被拉法尔那个变态先找到，他还要经受非人的折磨。”

“拉法尔？”诺亚脑子里为数不多的有清晰印象的一个猎手，以残忍成名。

猎手通缉名单上的目标是不论生死的，所以猎手可以随意处置目标，拉法尔在抓到通缉者以后，会用残忍的手段折磨，然后将被摧残的体无完肤的人关进一个地下冰窖里。

所以拉法尔每次到秩管区上交通缉者的时候都会拖着一个冰雕，他也经常把他怎么折磨通缉者的过程津津乐道地告诉其他人，当成他炫耀的资本。

口口相传，“恐怖拉法尔”的名号就远近闻名了。

“拉法尔？”听到这个名字，诺亚觉得后背一凉，因为之前在帕斯卡的酒吧，诺亚无意中听到拉法尔说起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件诺亚想忘记但记忆犹新的事情。

“那个疯子怎么还在这？”诺亚飘忽的眼神一时找不到焦点。

“‘恐怖法拉尔’，现在可是我们区缉杀率最高的猎手，我听别人说他前不久刚晋级为A级猎手。”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黑暗了。”诺亚摇头道：“一个以杀人为乐的人居然还可以成为猎手，而一个能满足别人老婆的充满责任感的男人却要受到谴责，太不公平了！”

大班尼不解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诺亚没有回答大班尼的问题，转而问道：“大班尼，如果让你从这里逃出去的话，你会怎么做？”

有了前车之鉴，诺亚想的办法没有一个能用，脑子里暂时没有新的灵感，他急需一些启示。

大班尼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试探性地说：“装病？”

“他们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管还管你是不是生病了？下一个。”

大班尼的眼珠子往右上方看去，“挖个地洞？”

“这四周到处都是传感监控你要怎么挖？下一个！”

又想了一会，大班尼大脑里一片空白，他老实说道：“我想不到别的了。”

中间的活动区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在大门旁打开了一个仅容一条手臂通过的窗口，压缩饼干通过窗口从外面传送到禁闭区内。

压缩饼干是被关在禁闭区内的犯人唯一的食物，没有任何味道，又干又硬的口感像是在吃树皮，但一小块就能提供一个成年人一天活动所需要的能量。

“要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才行……”诺亚兀自点着头，轻声嘟囔道，为了以防万一，他要先跟大班尼确认一件事情：

“那个可怜的盖比还有没有做其它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