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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自古涂州一条路,像良邑这样的小城,没有高城厚墙,兵少粮乏,守城的也不过是个平庸之辈,景韬连进攻的欲望都没有。

唯一有趣的地方是地势。

良邑左右都是高山,北城墙直接与山相连,背靠南桓的今江平原,面朝三关三郡,与横梁山一起成为了一道涂州天然的屏障。也就是说不能围攻,只能正面攻下。

这样算来,要花个两三天呢。

南桓武将人才凋敝,除了驻守东线曲州的薛家,和已经在宿关瓶底关战败的二位将军,剩下的南桓将领基本上都是废物,根本不足为虑。

而让他烦扰的人只有李承怿。

两年前李承怿监管军队改革,虽不直接作战,却是隐藏在南桓军队后面的主帅。自景韬开始打下瓶底关,李承怿便立刻从都城赶来盯他。传闻此人文武双全,极有手段,能在南桓一众皇子中稳坐太子之位的,定不是泛泛之辈。可是如今还没有什么动作,实在是蹊跷。

第一天攻城结束后,他的疑虑就被打消了。

景诺拍拍身上的尘土,走进大帐:“真是可笑,一点便宜没占着,还让人来了个下马威!”

景韬坐在虎皮座椅上,脚踩着椅子沿,两手搭在扶手上。墨色的云纹长衫衣摆随意散落在座椅边,旁边放着一把有血红色暗纹的长刀。

他手指撑着额头,黑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景诺心底一颤,觉得自己鬼迷心窍跟着他三哥来军营是他干的最蠢的事情。

景诺跟在景韬身边打打下手,三哥好不容易器重他一次,给个简单的小城给他攻,没想到出师不利,给三哥丢脸了。

景韬天生一副魁梧的武将身材,又承了艳冠北列的浔越皇后的容貌,也是剑眉朗目,卓然超拔,七年来的沙场岁月磨练出的凛冽气质,将他有些柔美的双唇和鼻梁收得恰到好处。

想那美女多娇,爱看英雄,景韬就是北列一等一的俊俏英雄。

可惜啊,景韬的是脾气出了名的暴躁,始乱终弃的故事坊间流传。如果姑娘们炽热的眼神可以勾人,那么景韬吓人的眼神,就可以活剥人,小姑娘往他面前一站就哆哆嗦嗦站也站不稳了。

他一气就觉得热,不是撸袖子就是扯领子,更添邪魅放浪之气。

别说小姑娘吓得受不了,景诺觉得他能撑住,一定是因为,兄弟一场,说不定他骨子里也有这样的气场。

景诺不由一颤,接下来准没好事发生。

“阿诺,一个林焕新就把你弄得如此狼狈,”景韬盯着他,“我听你解释。”

景诺从小调皮可爱,是个天生一副笑相的浪荡子,伸手不打笑脸人,景韬对他基本上是无可奈何。

景诺犹豫道:“其实吧,不是林焕新,是个叫甘乐的新统领。这个小统领不得了啊,昨天让人往城墙上泼水,今天早上城墙全结了冰,滑的很,云梯根本没用。而且守城士兵士气非常好,守备缜密有序,箭盾换防十分顺畅,实在找不到空子,知道我们的弓箭好,最后不慌不忙的把箭都给捡走了。”

“呵,有点意思。”景韬看向角落里的一个侍卫,“去查清这个人。”

这名侍卫立刻递上一卷纸:“属下已经办好了。”

景韬看了一眼,说:“念。”

“甘乐,真名李承平,是李承怿的妹妹。”侍卫说道。

景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不是吧,小公主啊!”

“从小与李承怿在琅玉居士门下求学,近年在军中颇有名气,曾经只领五人奇袭乌番国大营,在军中多次献计平定南岭叛乱。李承怿还说过他师妹的文韬武略不输于他。”

“流光,不错啊,这种消息你都能查的到。”景诺说道:“南桓真是没救了,为什么连自家的公主都要偷偷摸摸送到前线来打仗?”

流光:“属下不知,但是甘乐的身份是保密的,可能只有南桓的高级将领才知道此事。”

景韬的关注点却不在于她是长史甘乐还是公主李承平。

“很好,派个女人来和我作对。”景韬走了几步,突然笑了,斜望他们一眼:“我要是抓了她妹妹,放在我的营帐里住几天,应该会很好玩。拿她再换一座城池,李承怿愿不愿意呢?”

说完大笑了起来,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

景诺心想:“折辱敌国的公主,这样不太好吧......”

但要是能活捉甘乐,再把这个秘密昭告天下,离淮安城不攻自破也不远了。

第一天就把攻城的北列揍个落花流水而去,良邑的士气更加高涨,甘乐却没有心情为第一天的胜利而高兴。

出师不利,只会引发这个男人更加可怕的杀戮心。

财富,土地,臣民,还有,女人。

这都能够激发一个人好胜的欲望,而欲望会引发疯狂。

但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景韬的注意力全部引到自己身上。这样才能为涂州争取到时间,南桓还能多几分生机。

自古以来用美人计的也不少,且不论她是不是个美人,拿自己当诱饵也是够豁得出去。

天空灰蒙而低沉,天欲雪而人不欲。

寒冬作战对于大部分国土都处于温暖地带的南桓是个挑战,而北列的士兵大都习惯了寒冷。

第二天她站上城头时,敌军还未有动作,攻城人数比昨天多了一倍。

黑云压城城欲摧。

在攻城军队中央,一人高头大马格外惹眼,他慢悠悠的骑到全军前面,对着城楼大声说道:

“喂,甘乐!”

声音洪亮如钟。

“来谈个交易吧!只要你们交粮投降,不再做无用的反抗,而你,我念你是个女子,乖乖地走到我帐中来,我保证良邑百姓安然无恙。”

他身后的士兵一阵哄笑,还彼此起伏地吹起了口哨。

良邑城头的将士们个个紧握拳头,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来解救全城百姓的女统领,怎可这样被羞辱!

阿洁在一旁提醒甘乐道:“激将法,别中计。”

“怎么样,这样划算的交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继续道。

话音刚落,景韬的头忽然一偏——

一支羽箭擦他额边飞过。

城头一个窈窕的身影放下了弩箭。

“这就是我的答复。”甘乐大声说道,“三皇子,南桓最新独制的弩箭,可还不错?”

激将法?谁激谁还不一定呢!

她紧接着举手示意,“弓箭手准备——放!”

盾牌迅速上前,将景韬护得严实,一阵箭雨过后,他推开面前的盾牌,眼中全无轻狂放浪,射出凛冽的寒光。

他咬牙切齿道:“给我攻!”

血与雪在空中共舞。迅速飞溅的血红与悠闲飘扬的洁白宛若两种精灵,一个唤醒了人心中的仇恨与愤怒,一个诉说着悲哀和命运。

甘乐整天都在指挥战斗,嘴唇已经冻裂流血,嗓子也已经哑了。攻势一轮比一轮猛烈,北列士兵的骁勇无惧果不虚传。

但是景韬激怒了南桓的士兵,也是自找的。南桓的回击与之不相上下,无数北列士兵从城楼上滚落。

勉强撑过今日。

罗仑虹拍拍身上的雪花进屋,禀告甘乐,百姓至少还要四日才能全部转移,良邑两侧都是高山,大部分百姓只能从南城门向涂州转移。

这样的日子,还有四日。

景韬的军事能力令人叹为观止,各式各样的攻城战法令她猝不及防,当晚又派小股精兵从城墙一角杀上城楼,守城士兵殊死抵抗,她与一队身手绝佳的精兵亲自上阵,才将敌军逼下城楼。

连看到明日的阳光都成为了一种奢望,她不禁苦笑。

不过两日,加上自发上战场的百姓,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多撑一个时辰,都心力交瘁。

她真的很想放弃。

每一世短暂的生命使她感到像一个匆匆的过客。

以至于她对生命的态度太过淡漠,时常感觉到世界与她无关,自己永远是个站在一旁观望的人。

这个非我所愿而来的生命,非我所想来到的世界,我做这一切,到底有点什么意思?

可她永远来不及思考,来不及选择,就被命运推搡着往前走。

混着极寒空气的血腥味,遍布血迹的城墙,堆积如山的士兵尸首,哭嚎离去的百姓,抬着受伤战友的士兵……可是每双布满血丝的双眼依然保存着什么。

接近三更,交战双方都开始平息修整,她望着看似依然祥和的良邑,出城的队伍沿向远方,心中陡然生出了希望。

就算自己的生命短暂,也总想多为其他人做些什么,好不枉此生。

他们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家。一段衣食饱足的生活,一世长安的命,到底有什么过错?凭什么就要被迫流离失所,被迫家破人亡,被迫身首异处。

弱小,就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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